西街,宁荣街宁国府。
贾珍上院,堂下坐着相貌俊朗,气度不凡的贵门公子。
贾蓉此时已然身上大好,面上透露着健康气色,只有头上缠的纱布,诉说着先前他遭受的毒打有多厉害。
打外面来的尤氏,瞅见贾蓉冷冷清清地一人独坐,心里只能一声幽叹。
好好的一个孩子,际遇如何就这么蹉跎呢。
但尤氏向来是畏惧贾珍的,哪里又敢在贾珍面前说什么,她心里只有对贾蓉的同情,但也只是同情而已。
“蓉儿,待会见着你父亲,多说些好话,别总那副木讷的样子,你父亲看着又要不高兴了。”
尤氏原是一番好心,自那次贾蓉不知何由触怒了贾珍,挨了一顿要命的毒打,自此贾蓉在家中的境遇愈发凄惨起来,吃不得能吃的饭菜,不曾睡过一个能入睡的夜晚,这些日子也不知是如何捱过来的。
现如今看着气色还好,放在前几日,完全是一副全无人样的形容。
贾蓉对尤氏的安慰言辞,始终不为所动,面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口中迟登登地吐出了几个字。“知道了,母亲。”
贾珍今日心情很不错,贾家在都中,多有交好的朝臣、勋贵人家。贾珍自然同那些人家的子弟,多有来往。
在外面喝了一遭酒,以往交好的人家,带着有事相求的朋友来会。
贾珍这般无利不起早的人,自然是只喝酒吃菜,全然没有替人打点的意思。
偏生别人知他喜好,引纹银两千两作犒劳,又送了贾珍两位颜色极好的扬州瘦马。
贾珍今日赴宴,自然是宾客尽欢,大家皆大欢喜。
贾珍哼着小曲进了正堂,心头极为舒畅,不经意瞥见了堂中坐着的贾蓉,面色顿显不善。
他这几日都不曾见过这个忤逆的不孝子,此时看见了是怎么都不顺眼,在堂上主座一坐,重重地将手中的折扇扣在几上。
贾蓉待贾珍进来,原本黯淡无神的面容忽然像是活了过来,挤出了一抹极为亲热的笑意。
适逢丫鬟进来奉茶,手里托着食案,贾蓉伸手拦住了那丫鬟,自己取过了食案上的茶盏。
“下去吧,我来就好。”
那丫鬟自一进来就看见了贾蓉,心里正好笑这小蓉大爷又该倒霉了,却被贾蓉截走了茶盏,狐疑地看着贾蓉。
看着贾蓉那平淡至极的目光,点了点头退下了。
贾蓉端着茶盏,凑到贾珍面前跪下,一脸讨好的谄媚笑容。
“父亲,您喝茶。”
贾珍却不给贾蓉好脸色,冷哼一声。所幸还是接过了贾蓉恭敬奉上的茶,不咸不淡地掌了掌茶盏,睥睨着眼,一脸鄙夷地瞥着贾蓉。
贾蓉一副对贾珍不善神色全然不知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凑到贾珍身下,轻手给贾珍敲着腿。
“父亲在外面为家人奔波应酬,实在是受累了。”
贾珍起先还是一副冷淡神色,见着贾蓉态度实在恭敬,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面上浮出一抹鄙夷的笑意,嗡着声音。
“怎么,想通了?”
贾蓉先还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谄媚模样,手里给贾珍敲着腿,闻言浑身一僵。
只僵了片刻,贾蓉便换上了一副极为羞愧悔恨的面容。
跪着向后面爬了两步,嚎啕大哭。
“儿子那时被猪油蒙了心,对父亲做下那等大不敬的事,实该天打雷劈碎尸万段,不然不能消父亲心中的怒气。
万望父亲不要动怒,莫因我这个不肖子伤了身子。
如有责罚,儿子都愿承担,只要父亲能消气。
父亲,儿子真真知错了。”
贾珍眯着眼,端详着跪在自己膝下嚎啕大哭的贾蓉。
总算是,开窍了。
整个宁国府,也就自己这个儿子贾蓉,一直扎着贾珍的眼,如今总算是稍微顺眼些了。
“起来吧,哭哭啼啼给谁看。”
贾蓉闻言还是又哭了好一阵,才唯唯诺诺地凑到贾珍腿边,换上了一副谄媚笑脸。
“谢谢父亲原谅,儿子一定结草衔环,报父亲大人养育教导的厚重恩情,再不会惹父亲生气了。”
贾珍手里掌着茶盏,轻吹了两口气,小小地嘬饮一口。
“你能怎么报答我,你吃我的用我的,若是没了我,你连口饭都吃不上。
我能指望你什么,还报答我。”
贾蓉见贾珍已然态度大改,脸上笑容更加热烈起来,跪在地上巴巴凑着。
“要不说儿子是您的儿子呢,父亲可怜儿子,给吃给喝养儿子这么大,是父母对儿子的恩德。
父亲是咱们宁国的当家人,天生就是贵人,儿子虽然没什么能为,但是给父亲端茶送水还是能做的。
父亲若是瞧得起,蔷哥儿做的事,我也做得。”
贾珍毕竟地位不低,家里总要有个来往做事的小辈,这些事儿原是贾蔷做的。
在外面,也有些奔波寒暄的俗事,不可能家家都让贾珍亲自接见,自然也是贾蔷去做。
再者,那些腌臜事,也是贾蔷在过手。
贾珍这才态度好了些,笑言问道。
“怎么,你不嫌弃那些事龌龊了。”
贾蓉闻言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副懊恼模样。
“那时候儿子不是还小么,如今长大了,才知道那事的好。
再者儿子帮父亲物色,不也能给自己顺上几个嘛。父亲得了好的,那些不好的也就赏给儿子了。”
贾珍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贾蓉笑骂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