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语。
竹语第一次出现时,他的衣着便给詹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身淡绿长袍,颜色鲜艳,娇翠欲滴。这种色彩强烈的衣服,往是穿不好,不免给人以放荡、轻浮的感觉,但那翠绿长袍仿佛是为竹语量身定做的,恰到好处地与竹语融为了一体,丝毫没有突兀的感觉。
他极爱翠绿,手中的竹笛也泛着翠绿的光芒。
竹语是个光头,亮澄澄的脑门。
他站在大殿内,毛遂自荐为皇上吹奏笛曲。皇上与珍妃娘娘极爱乐曲,宫廷内网罗了天下一等一的好手,皇上自负民间艺人再高超的技艺也比不过自己亲手选的,何况这个竹语神色清傲,虽然照礼制向自己磕了头,但眼神中对自己全无半分尊敬之意,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皇上态度冷淡,宫廷乐师们也出言讥诮。
竹语不说话,薄唇微启,笛声徐徐。
詹奇侍奉在皇上左右,作为御用天师,他须时刻保持一颗警醒的心。可心智如他般坚韧,却不知不觉陷入竹语的笛律中,仿佛踏进了一片竹林,竹风飒飒,溪水潺潺,白云悠悠,鸟声啾啁。
说不上是世外桃源,但这片竹林给人非常舒适的感觉,仿佛涤清了心中的世俗之念,只想着在这片竹林中与心爱的人携手漫手一番。
“影儿?”
詹奇猛然警醒过来,去瞧其他人,见大家仿佛也沉浸在这笛律中不能自拔,再瞧皇上与珍妃,两人更是一般沉醉的神情。
詹奇不由看了眼夏玉清,夏玉清也回味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面想到了同一层:幸亏这竹语不是心怀叵测的人,若是趁大家沉浸在笛律中进行行刺,怕无人能挡。
一曲完毕,大殿内的众人许久才反应过来,一片震惊似的沉默,皇上缓缓拍了三下,连道:“好!好!好!“更是不顾身份地走到竹语身边,当场宣布将竹语列为笛师之首,享五品俸禄。
当天晚上,珍妃娘娘向皇上献舞一曲,这是珍妃娘娘花费三个月精心编排的“乾坤舞“。一舞过后,皇上拍手称妙,竹语却自负道:”没有臣的笛律相配,珍妃娘娘的舞姿再妙,也差了那么个味儿。“
竹语的傲慢惹得珍妃娘娘大怒,倒是皇上心血来潮,笑吟吟地让珍妃娘娘再舞一曲,由竹语吹曲,珍妃娘娘娇滴滴地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本宫仍跳刚才的舞曲,你若跟不上节拍出了差错,可是要砍头的。”
同样的乾坤舞,同样的乐师,不过又加了一个竹语,可整个舞曲却变得不一样了。
乾坤舞,是珍妃娘娘纪念陵国唯一一位女将军所编排的。舞风由缓到疾,又由疾入缓。疾时鼓声大作,笛律疾奏,犹如万里疆场上嘶杀大作,端的是气势磅礴。节奏缓慢时,舞姿悠悠,又如是女将军卸甲归田、隐藏功与名回归田园。清山绿水,蓝天白云,炊烟袅袅下,溪边浣纱。
众人虽从未见过这位传奇女将军,但经此乾坤舞,却如同目睹了女将军的一生。
一曲舞罢,笛音收尾。场上死一般的静寂。
珍妃娘娘跌倒在舞池中,皇上将她扶起,她瞧着皇上,失魂落魄地问道:“我究竟是珍妃,还是女将军?”
过了片刻,珍妃娘娘似乎才从适才的舞曲中将自己抽离出来,转头看向竹语,“本宫算是明白了,你适才说本宫差的那个味儿到底是指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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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儿听着詹奇讲完,有些意外,“天下竟有这等出奇的笛师,能够让人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她装作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这倒像是妖的幻化之术呢。”
詹奇道:“入宫的人,都要接受严格的盘查,殿上悬着照妖镜,若他是妖早就现出原形了。”
影儿默不作声,心想若是修为高深的妖,一时半会在照妖镜下也现不了原形。
詹奇道:“其实也是奇了,我眼疾未愈,看光景不那么清晰,可一眼却看清了竹语笛师。竹语不爱开口讲话,可一讲话便让人吃惊,今天向皇上开口,想要教人笛艺,皇上自然是准的,那些渴望被他受教的笛师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可他却选中了我,你说好笑吧,我又不是笛师,我学笛律做什么。“
影儿想了想,眸光微转,“既然他想要教你,你且先跟他学着。“
再见到詹奇时,后者一脸的心事。影儿吓了一跳,忙道:“是不是眼疾严重了?“
这几天阿星跟百灵没事便去杏林馆打听馆主有没有回来,可那杏林馆主逍遥自在得很,出去游玩仍旧未归。这期间詹奇虽吃着宫廷御医开的药,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詹奇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我眼睛还能看到东西。只是……“他坐下身来,掏出了飞雪笛,”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竹语想要教我笛律的事么?“
“可是你没心思学?“
詹奇叹了口气,“这飞雪笛,竟然是竹语的师父制成的。”
影儿早就猜到了几分,为了配合詹奇,还是发出了“啊”的一声。
“飞雪笛在淮青县刚刚启动,自行化符压制了小镜妖,那时竹语的师父就感应到了,然后派了竹语出来,教我如何御笛化妖。”
“这是好事。”
“我刚开始也觉得是好事,但后来听了竹语说这飞雪笛的来历,心里却十分的难受。”詹奇搂过影儿,“我应该跟你说过,这笛子是一个乞丐送给母亲的,可你知道么,那乞丐,竟然是当年叱诧风云的天师青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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