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及冠之年,周良不过七八岁,客栈没什么生意,我与他也算是相依为命。可就是那样的情况下,他依旧孜孜不倦地学习绘画。”
“他每天只吃三个馒头,却跑到一里外的学堂偷学夫子画画,他总是希望自己能够画出震撼人心的画作。”
“说实话,我挺蛮怀念那个时候的他,喜欢那个穷困潦倒,却又坚持理想的样子。”
“他是一个非常坚持的人,就像一棵永不凋零的松树,他安静的时候,温文尔雅,躁动的时候,也若狂风暴雨,他落寞的时候,宛如枯萎的草木。”
“那个时候,我虽然常常劝他放弃这个梦想,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我心底里却还是期望他能坚持下去,能坚持那些我不能坚持的东西。”
“在我父亲死去的那一刻,我就把家中的藏书全烧了,我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厨房上。”
“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出好菜,让自己的客栈经营下去。不用像父亲一样,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科举上。”
“那时我不希望周良跟我一样,放弃自己的梦想,我把他当作另一个自己,希望能看到他功成名就的一天。”
“或许也因为这个,我把当时最好的房间留给了他,把杂院改成了他的画室。”
“我现在还记得,握蛔来的所有钱,都资助给他买画画的材料。我们那时一起去赶集,享受热闹的集市,还有去附近的山村,感受乡野风趣。”
“每次游历回来,他都把自己关在画室,没日没夜地不断作画,画好,扔掉,再画,再扔。”
“每次我去看他,他都坐在地上,双目炯炯有神,手里拿着画笔,不断地挥舞,其笔锋抑扬顿挫,跌宕起伏,仿佛寓意着自己坎坷的人生。”
“只是,每当他兴奋地拿着他所谓的最优美的画作给我欣赏时,我只能无情地打击他。”
“因为我在他的画中,没看出什么东西。”
“是的,我看到的只有一团墨色。这些所谓蕴含他人生哲理的画作,几乎没有能让人看到成型的东西。”
“有的只是杂乱的墨,甚至这些原本杂乱的墨迹,也让人心烦气躁,让我莫名想起,当初父母逝世时的那种孤独,寂寥。”崩坏外的神明
剁骨头的声音很大,当时把自己锁在房间内的周良,给吵了出来。
他站在厨房外的一个角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他看着我拿着大菜刀,对着猪大腿一阵乱砍,猪大腿上的肉沫,被砍得四处乱溅。
他此时看着刀刃狠狠嵌入大骨,他若有所思。
他用舌头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张开满是胡渣的嘴巴,似乎在轻轻地说着什么。
我当时虽然在做菜,但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这些日子,他基本没说过话,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与外界交流,所以当看见他在外面似乎说了些什么。
我便连忙擦了擦手,走出来跟他说:“周良,你小子可算出来了,你要再真这么颓废下去,我可要揍你了!”
“战国时期,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周良莫名其妙说了这句话。
“什么?”我当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可他却没回应我的话,他搓了搓干燥的手,眼睛里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他挺着长久不运动的羸弱身躯,颤颤巍巍地走进厨房,他看着被我折腾得面目全非的猪大腿。
他忽然说道:“世间万物纷繁复杂,只要反复实践,掌握了它的客观规律,就能得心应手,运用自如,迎刃而解。”
“大道三千,画道难道不也是这个道理吗?”
说完,他忽然从火堆中,抽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棍,在空中舞了舞,接着他把火熄灭,然后闭着眼睛,把这根烧焦木棍上的黑炭当成画笔,把厨房的墙壁当成画纸。
木炭落在墙壁上,发出滋滋滋的声音,这种声音,断断续续,却又接连起伏,充满节奏感,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就出现在墙壁上。
“你画的是我?”
我当时瞪大了眼睛,发现墙壁上画的,是一个人正在用菜刀砍着猪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