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像是没听懂她说什么似的,忍不住问了句:“什么,谁?”
慕琬顺着他说下去:“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或许也不算。”如月君侧着头想了想,“这事大概没必要让你们知道。”
“可我们想知道!”黛鸾抓着她的手腕追问,“既然你知道万鬼志在哪儿,怎么不告诉他?你又何苦替他画那假案子帮他?你是在……为谁而对凉月君隐瞒?殁影阁吗?”
如月君笑了笑,说道:“你能将这些串起来,倒是很聪明。但事实并非如此……告诉你们也无妨。几百年了,我也觉得,这回事儿就该随缘。我若说给你们听,你们便有说出去的可能。不过放心,我倒并不是怕泄密什么的……而是我对那位大人,一些看法上略有偏颇。”
山海大约能猜到,对那位大人“心存不满”算不上,但观念上有些出入的无常鬼应该也不在少数。如月君是“有思想”的人,他能看出来。
“我们会不会说出去,取决于我们听到了什么。当然,您也有权衡量是否告诉我们。”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说岂不是我不识抬举。只不过,这故事有些长……”如月君笑着打趣,“提到殁影阁,倒也没错。凛道长的直觉很准,这阵法的确是当年皋月君所布。”
他们有些惊异地望向她,脚步都放缓了些。她接着说:
“为什么说我对皋月君还算喜欢,是因为她说一不二。她答应你的事,那就是实打实地做到,不会在那前后与你耍什么花招。这点我不喜欢红玄长夜……他总是话中带话,要么骗要么瞒,一个诡计套着一个诡计。这本来没什么,我不爱他,不和他打交道便是。只是那对比太强烈了——对于,朽月君。我是说,青女……”
如月君的目光停止在黛鸾身上。虽然她嘴上这么说,眼神却的确把她当独立的人来看。黛鸾从那对瞳中看不出别的什么,没有不必要的怜悯,不合时宜的同情,不由分说的眷恋。
“听说你知道了,你几经轮回前的故事……你可别误会,打小我就没当你是她,只觉得你们颇为相似,怕你落下个和她差不多的结局。最开始,我对鬼神那漫无边尽的寿命感到困倦,再一想到我本为人类却无以善终,也是百无聊赖。对那位神女,我只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直到她做出那个决定……决定为了友人,为了所有无常人生中那短暂无谓的幸福,甘愿赴死,甘愿放弃冗长的时间,我便知道了,其实我们应当是一路人。只是我对她的喜爱着实生得太晚,我甚是惋惜。”
“嗯……”
“啊,扯远了。说回皋月君。这套阵法,我当年学过。你们听说过娲堇华吗?”
山海略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在提到这株花儿时,他脑内闪过了很多事。锦桐乡、云戈、殁影阁……
“大概不到一百年……也许过了,我不记得了。有一个姓叶的小子弄来这么一株花,大概是最后一朵了。他带着花求皋月君,想求名望,想佑几代人衣食无忧。这要求听着着实高了,但皋月君实在喜欢那花,就答应了。我是后来知道这么回事的。那时我依然四处云游,将喜爱的花鸟草木一一绘入画中。但自我成为六道无常后,凭那些奇异的颜料,便会夺走它们的精魂,被我画过的草木都不复存在,人亦是如此。我还是喜欢,想把它永远留在画中,就去青璃泽找她。我带了许多画想和她换,她却说那花已经被做成令牌,发给手下人了……”
那时的如月君心灰意冷,叹口气便准备走了。皋月君注意到她带来的画,让她留步。那些画的灵力过于芬芳馥郁了……常年与六道无常在一起,容易异化妖变。这的确是困扰过如月君的问题,她已经将许多生前画过灵气最重的人像丢掉了,但画还是越来越多。皋月君便教她一套口诀与秘术,能将此封存起来。她没太懂,皋月君就让她来亡人沼看看,此地的镇压封印用的是同一套法则。
于是她便来了。亡人沼姑且算是人造的灵脉,虽然四通八达,但平时就算六道无常也鲜少借用。如月君随便试了试皋月君教授她的东西,竟化解了诸多封印中的一层,让骸将军醒了过来。
听到这儿,山海有一种感觉。他总觉得,如月君正是她话中一心求死之人。枯燥的工作与生活让她未免觉得无趣。他甚至怀疑,她是故意解开这封印,想让荒骷髅杀死自己。而皋月君实际上也知道她的用意,这才悄无声息地推波助澜。但这一切都是他的猜测,没什么可以求证的地方,打断如月君的叙述也并不礼貌。
她继续说下去。如月君本以为他会动怒,但并没有。骸将军并非毫无理性的大妖怪,相反,他保留着生前的大部分记忆。那时候如月君的箱子里带了一把大笔,除了她自己画画的云鬼毫,都是坏掉的判官笔——凉月君用坏的。云鬼毫的材料不好找,有时她会借那些坏笔的毛临时续上一些。骸将军认出来,求如月君为他做一件事。
他不想让自己的友人再等自己了。
骸将军很清醒,清醒地记得生前与凉月君有关的所有事,清醒地记得由于那小小书生的一个失误,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这一切间接地导致骸将军的死,而他本不必死。
他本可以活。
一将成,万骨枯。一将死,也不过是失了帝王诸多棋子中的一枚。那不是一场很大的战役,损失称不上惨重,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