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哀愁如潮水般将祈焕淹没。
他能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哪怕是那些受到控制的人。但他们的情绪迟钝、思维残缺,或许不少人已经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了。那些微小的情绪汇聚在一起,更多的是疑惑和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家人重新团聚,变故却接踵而至,对于只想好好生活下去的普通人来说,现在的一切都过于难以理解。
“家”这个遥远而沉重的概念被重新构建,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
但更令人窒息的,是那最为庞大,且最无法令人理解的“神”的情感。
它——他们,他们在悲伤,悲伤得无以言表。就好像他们直到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是真真切切为了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发展,所有人的未来,却无法被世人理解一样。那种苦痛过于沉重,也过于复杂,就连这也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两位妖神情同手足,即使不需要蓝珀或是其他什么建立精神连接的方式,他们也能真切地理解对方在想什么。祈焕不由得笑了笑,不知为何有些羡慕。
真是狡猾啊,分明只是两个骗子而已,凭什么?他这样想,但知道二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就是了。就好像他们所谓“为了世人”,和他们的一己私欲,这同样不矛盾。多劳多得也是他们的原则,所以他们剥削来的一切,在他们自己心中都被认为是正当的、合理的。
他们在说什么……?祈焕无法听懂那两人的语言。声音的确是属于那两人的嗓音,表达的形式也的确是陈述某种文字。但不论是文字还是话语,他都无法理解,那只是经文一般的毫无意义的碎碎念罢了。但他可以读懂其中的感情,与人类别无二致。
可从根本上就无法沟通。
他还感到白涯所压抑着那庞大的悲愤——这几乎是与音乐天的情感足以匹敌的力量。
柳声寒直到此刻的平和与坚韧,以及君傲颜那似有若无的……歉疚,他也尽收眼底。在短短的时间内,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也全部从那情绪的海洋中推断出来。
他只是扼腕叹息。
他轻轻摸过琴弦的时候,隐隐觉得手中的经脉也随之共振。于是,他弹奏起来。
这是无比流畅的发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好像青女本人就站在他身边,温柔地指点着他的一举一动。该落到那根弦上,拨撩哪个位置,什么指法什么力道,都讲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仿佛是直接告诉了每根手指似的,略过了他本人,而手也很清楚该干什么。
祈焕明白了,是那两根看不见的琴弦在控制自己的手,操纵它们弹奏出一曲天籁之音。
天籁之音。
他们从未听到过这样的曲子。即使是在音乐天附近的白涯和声寒,在城内四处奔走的将军与傲颜,都不禁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它在风中传播,却清楚地流到每个人的耳中。即使是很远的地方,也能倾听到如此悠扬的乐声。
悠扬而萧瑟。
他们觉得……很冷。虽然这的确是一支曲罢了,可那种攀附上皮肤的寒意也是真实
存在的。也不是那样刺骨的冰冷,只是一种微凉的感触。就好像是入秋的初雨,淅淅沥沥落到身上,有种独有的清冷与潮湿,下一刻就会由第一场雨变成第一场霜。
皇宫中,已有无数道墙被推倒,无数座建筑被摧毁,无数处场地被踏出可怖的裂纹。被音乐天庞大的躯体,或是音波所破坏的生命与物品数不胜数。可就在这阵乐声里,它的动作停滞下来,变得缓慢,就好像除了表面,连内部也被冰封起来。
祈焕感到它平静下来了。
这的确是舒缓人心的乐曲。他明白了,一开始自己搞错了什么。他不应该以单纯的攻击为目的去激怒它——而是安抚它,让它冷静,停止那些无意义的破坏。越着急越不成事儿大概就是这个道理,虽然人人都明白,但也不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做到。
君傲颜有些着急,但并不能像音乐天似的平静下来,因为她和父亲意识到这些符咒已经贴不完了。城外那群无意识的人们已经被植入了某种命令,他们并不能随着音乐天的停滞而停止,他们还在一下又一下地冲撞着最后一道城门,也有不少人从零碎的突破点翻了进来。
就在这时,在这阵轻柔的音乐中,两人手中的符咒忽然像是鸟一样纷纷飞了起来,带着白涯的血,飞向四面八方。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它们悉数贴到应该放置的位置上——是神女在帮助他们吗?他们不得而知,只知道,一切都还有救。
天空的图案成型了,两条遮天蔽日的阴阳鱼相拥在一起。周围的景色似乎没有变化,但整体上令人觉得黯淡了一截,就好像笼罩了一层薄薄的纱。
柳声寒仍不知疲惫地挥舞着云鬼毫。四周那些破败的、碍事的残骸像是时间倒流似的得以恢复,这让这一大片场地看上去都宽敞了许多。还有那些人。虽然她无法通过幻术欺骗庞大的音乐天,但即使是被控制的人类,也能通过修改他们感官接触的信息来指引他们之后的行动。她不断地将沾血的笔用力甩过去,每一滴血墨都融进了那些人的眼中。到最后,她大笔一挥,解除了白涯为他们设下的封印。
他们一个两个都转过身去,朝四面八方散开,朝着自以为正确的道路走去了。
“这样一来就好办了。”
“嗯,谢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