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君到那里的时候,已是一片烧尽的废墟。他知道自己没有来晚。那些死去的人,应当还清自己的罪业。而超度与救赎不该是他做的事,至少他不是为他们而来。
他为了那唯一的生还者。
他用手中的判官笔,作了一幅画。这幅画令一切都保持那一晚的模样,每一天的人再度醒来,又会重新经历那些发生过的事。这听上去像一种残酷的惩罚,实则是无奈之举。这孩子小小年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了太多人,戾气太重,下一世不论去往何处,都要遭受苦难。此外,村民们的怨气也需要镇压,需要化解,他便绘制了这样一番景象,将一切都禁锢其中。原本那孩子年岁还长,若能多行善事,倒还有救。但情况特殊,他这一生也无法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凉月君所做的,已经是最温和、最妥帖的方式了。
“啊,我在谢辙做法时,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那是孩子记忆里的凉月君吗?”
叶聆鹓忽然这么说,谢辙的表情有些奇怪,因为他并没有看到过什么影子。他问聆鹓,那影子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他留着长发,像碳一样,一点光泽也没有。穿的浴衣的红色,朱砂一样,有墨迹一样的暗纹。至于那纹路什么形状,脸又是什么模样,我就没注意了,那一瞬太快……”
睦月君的表情有些微妙,说不上惊讶,也说不上愁苦,好像是介于那之间的一种情绪,却又有点意料之中。他顿了顿,说道:
“那是另外一位六道无常。”
“另一位?”
“谁?”
他们都很在意。睦月君也没打算隐瞒,直白地告诉了他们。
“是红玄长夜·朽月君。正是此人交给了那孩子一件危险的东西,令他此生都不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也是因为那件东西,为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悲剧种下苦果。”
谢辙敏锐地追问:“您该不是说,那把刀?”
“你猜的不错。那么,你知道那是把什么样的刀吗?”
“一把……红色的刀。”
“那是水无君的刀……伏松风待的刀。”
“切血封喉?!”
寒觞的反应比谢辙还快,这四个字脱口而出,让谢辙和聆鹓都吓了一跳。这把寄寓修罗道的刀正是色泽纯红的,他们本该立刻知道的,但当时因为光线与其他种种原因,导致几人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还有挥刀时他们也该想到的,那怪物一样嘈杂的鸣声,分明是来自修罗的嘶吼。也难怪寒觞这么激动,这把刀竟是上一任水无君的遗物,也是皋月君口中那些刀剑之一。她确实没说错,这把刀是从朽月君手中给出去的,也就是说上一位刀的持有者就是他本人。他为什么会给一个孩子这么危险的东西?居心何在?
“切血封喉……封喉……”叶聆鹓像是想到什么,“所以,他口中的那个‘枫’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刀的名字!”
在睦月君点头确认后,他们的表情都很复杂,但有些差别。例如寒觞,他只觉得困惑。
“他想干什么?他不也是六道无常吗?这么做,简直诚心与那位大人作对。就算暂且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那把刀可是重得很呢。”
睦月君道:“切血封喉刀长四尺,刀刃纯红如血,光是看上去,与普通的打刀一样轻巧,但足足有六十七斤八两九钱重。在那孩子手中轻松地拿着,你们看不出来也是应当。如果方才起我没看错的话,这位朋友的小臂上……有一道疤,虽是烧伤,实则是刀伤所致。”
寒觞有点惊讶:“您怎么看出来?”
“你们与那孩子交手,不受伤是不可能的。被切血封喉所伤,哪怕是针尖大的伤口,也会将血放干净为止。被此刀所伤者,死相干枯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你很聪明,发现无法止血后立刻用烈火烧灼刀伤,将烧焦的皮连在一起止血,可谓有勇有谋。”
寒觞打起哈哈:“您实在是高看我啦……当时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么做速度最快,也不知会是对付切血封喉的伤口有效的办法。”
他把袖子捋上去,露出那一匝长的伤痕。他恢复得很快,上面焦黑的血痂已经差不多都蹭掉了,但剩下一道长长的、凹凸不平的肉疤,看着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睦月君又将视线投向谢辙。
“罢了,你一心救人,无知则无罪,我也没有来指责你的意思。只是,以后做事多想想因果,凡一件事为何发生,总是事出有因。你说,路边的树硕果累累,行人却往来匆匆,无人采摘,这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