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的故事,被收录在许多志怪话本中,版本有很多种。最初的说法,和它的起源地,都已经无从考证。比起很多流传至今的故事,这个算不上特别热门。
故事的开始大同小异。住在林地的人,就给孩子说主角是个樵夫;住在海边的,说主角是个渔夫;住在城里的,就说是挑夫。反正,都是最接近当地的朴素形象。总而言之,男主人公是个勤劳上进的老实人,因为一次意外失去了双手。可能是被刀砍了,也可能是被长牙的鱼吃掉,也可能是被恶人打断,反正是没有了。他终日哭泣,向上苍控诉命运的不公,连眼泪也无法擦拭。机缘巧合下,他得到了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这里的说法也有很多,有说是梦里得到的,醒来后手便长了回来,也有说是他神婆姥姥给他接上的,还有说是他在墓地里捡的。从手腕起,这双手的皮肤便与他自身有一道清晰的线。他自己的皮肤因为终日撸起袖子赶货,显得粗糙黝黑,手却白皙纤细。自从得到这双鬼手,他便意外地发现自己能用它拿起画里的东西。不论山珍海味还是锦罗绸缎,不论金银珠宝还是奇花异兽,只要是被画出来的东西,他都能得到,取出以后,画里的东西就消失了。而且不管是被画在纸上、地上、还是墙上,是拿墨、朱砂还是其他颜料作画,他也都可以触碰。在有些故事里,这双手还能让他穿过墙壁,去拿室内的东西。
不便之处也并非没有。时常有一个女鬼给他托梦,不断告诫他不能做一些事,否则便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教育孩子的版本,通常是说不能拿手做坏事,不然这双手就不灵了——或者会掉下来。但也有的故事说,女鬼不许他把秘密说给别人,不然就要了他的命。
“这故事在妖怪里也很有名。”那位公子说,“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正是一位妖怪中的老者讲给我的。她所说的故事的结局是这样的:国君其实很早前就听说了这奇人轶事,觊觎鬼手的力量,故意在他进宫时设宴招待,并让自己的女儿诱惑他。他终归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就这样被迷得神魂颠倒,轻易地中了国君的圈套。夜里,在公主故作娇嗔的软磨硬泡下,他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之后,公主哄骗他喝下毒酒,他便毒发身亡。国君砍下了那双鬼手,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叫死牢里的囚犯来,砍掉他们的手再接上作为实验的话……他们谋反了,该如何是好?最终,国君又对公主百般劝说,砍下她的手,再将鬼手用一针一线生生缝上。”
过了这么久,水温已经有些冷了,听到这儿的聆鹓只觉浑身发冷。她不禁抱紧了双臂,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没入水中,只留一张脸浮在水面。
“那、那她得到鬼手的力量了吗?”
“自幼娇生惯养的公主生生疼死了,贪婪的国君永远失去了他唯一的女儿。”
“呃……想来也是。”
聆鹓在水下不自觉地抓紧自己的右臂。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无庸氏的人,该不会把她的胳膊也砍下来吧?想想那些没有脸的妖怪,一看便是拼接出来的。她知道,这群人对待妖怪很坏很坏,可不一定看在自己是个大活人的份上发什么善心。
大概是猜到聆鹓在想什么,那位公子在门口说道:
“姑娘还请放心,他们不会冒险将你的手砍下来。倘若真有谁要这么做,虽不知我的话有多少分量,但也会极力制止的。”
“……还是谢谢你了。”
聆鹓这话并不算真心,她觉得,那人可能只是跟自己客气一下。不过在这时候,不说什么吓唬她的话,她已经很欣慰了。
“姑娘你的手臂……该不会也是被砍掉以后才接上的吧?”
“哪里的话!”聆鹓着急地从水中哗啦坐起,“这可是我自己的手,一直都是!”
“哈哈哈哈,我想也是。是我冒昧了,您别激动。那你这手……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莫非你生来如此?”
“……倒也不是。”
叶聆鹓权衡再三,觉得这件事可以透露一二——除了归海氏的存在。无庸家将妖怪视为工具,这位公子又和他们是朋友,倘若说出来,或许会给龙族带来麻烦。她便只说了自己是如何被活尸划伤,之后痊愈,又在一次意外中发现这件能力的事。
那位公子沉吟许久,问道:
“那,你有没有试试别的东西?其他的画或是文字,你能抓出来什么吗?”
“倒也试过。但除了万鬼志,都不行。”
“唔,万鬼志是上一任凉月君,用自己的鲜血所著的书,记载了自己上任到离去之前,人世上所有妖怪的记忆。你所抓取的,我个人觉得,是妖怪的记忆构成的虚像,并非是它们自身。”
“我想也是……”
“所以神奇的不一定是你的‘鬼手’嘛。”公子笑着说,“你看,走无常的血、妖怪的记忆、存放已久的书页……条件有很多。尽管你的手,或许能做到很多事,但缔造妖物恐怕有诸多条件限制。虽然我大概能猜到你在担心什么……但目前为止,你可以安心些。”
叶聆鹓知道他是想说些安慰自己,让自己放松的话。可她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便没话回应了。被困住的又不是他,岂是他说两句就使自己能放松警惕的?
又过了一阵,两人都不再说话。那位公子又将乐器凑在唇边,吹奏起另一首曲子。这也是聆鹓从未听过的,一样好听,不过比起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