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茫茫火焰,火舌把奢靡的宫墙涂成焦灼的黑色,原来那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吊饰,主人都不舍得把玩的它正在慢慢变黄发黑。
苏墨白茫然地站在大殿中,上方精致巍峨的拱木已经冒出了熊熊浓烟,漆黑的夜晚火光冲天,这是在他生活多年的皇都中不可思议的事情。滚滚热风如潮向他逼来,火舌顺着地板已经蔓延到脚下。
“不!”他蹲抱着头,不能接受这一切。
这是幽帝十二年十月十三,再有一个月就是他的生日,苏墨白永远忘记不了这一天,不是欣喜,而是悲痛。就是这一天,新都洛水城破,叛乱的诸侯攻入皇都,他父亲母亲自缢宫中,衍朝姜氏成为历史。
现在他的名字还不叫苏墨白,而是姜洛水。
战马的嘶鸣与军士的呐喊从远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是内城大门倒塌的声音,诸侯的军士已经用身体踏破了自己曾经守护的尊土,皇室的威严与天下秩序都在叫喊中弥散于无形。
苏墨白,不,姜洛水知道,最多一刻钟,就会有人踏入正保殿。
十四名年轻的护卫穿着黑袍逼退火焰进入大殿,姜洛水认识他们,是自己的叔叔们,是东宫十四卫。忽然一阵恍惚,姜洛水感觉天旋地转,清醒时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位置,处于大殿的最内侧,前方有两个身影。
那是一个黑衣男人与白衣女人,席地而坐,周围满是渐渐围绕而上的烈焰,两人紧紧握着手,浓烟染黑了他们或威严或绝美的面孔。
“咳咳……”黑衣男人起身从书案后方取下一把制式古朴的剑,他被浓烟呛了一下,白衣女子连连为他捶背。
“父皇,母后!”他的眼泪瞬间决堤,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洛水乖,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男人俯下身子,用手亲昵地摸了摸姜洛水的头。
周行达脱下兜帽,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多了一条横贯脸庞的伤疤,鲜血淋漓,一只眼睛也睁不开,“陛下,快走吧,已经有武者攻了进来,臣用大阵暂时镇压了他,可不是长久之计。”
男子转过身来,温情的柔和在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威严与冷峻的线条刻在他那张坚毅的脸上,一瞬间从父亲转变成威严的帝王,“孤,又能到哪里去呢?”
“陛下!”周行达双膝跪地,“这天下哪里去不得?只要您安然无恙,不出一月,便可举兵消除叛乱!”
他昂然起身,熊熊烈焰都被那股帝王之气逼退了,眼中的眸光比火光还要盛。可偏偏,他的话充满叹息与无力:“孤连沧海剑都使用不了,何谈可以挥剑号令天下群雄呢?孤,是一个失败的皇帝。”
“陛下!不可妄自菲薄啊!”周行达叩首,力度之大,连地砖都敲出了缝隙。没有痊愈的伤口被挣开,血顺着脸侧落到地上,清晰可闻。
男子遥遥地伸出手,“起来吧,你们不用劝了,孤是不会走的。观我姜氏历代祖宗,哪个不是天下英才?谁会逼到弃城逃亡的路上?孤没用,现在已经是亡国之君,就这样去与祖宗赔罪吧。”
他猛然把尚在啼哭的姜洛水报至胸前,动作迅速凌厉,也不失力度轻盈,“这就是你们的新主!洛水乖。”轻轻地摸着孩童的头,“父皇与母后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你以后长大了记得收回这片河山。”
“我不走……”姜洛水啼哭不止。
“听话,连父皇的教导你也不听了吗?”姜宫涅骤然严厉呵斥,马上又变得温柔,“不是父皇与母后要抛下你,是让你以后给父皇、给这片天下报仇。诸侯们以为推翻孤就可以夺得天下,实乃大错!孤一死,必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难道洛水你想看到街上那些百姓永远承受你今天的痛苦吗?”
姜洛水摇摇头。
“乖,不愧是我的女儿,衍朝的公主。”姜宫涅把古剑递给姜洛水,“以后你就是沧海的主人了,要让它认你为主,这是王道之剑,当年元帝就是凭此剑终结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的。父皇做不到,现在就交给你了。”
姜洛水怯怯地点点头,小手接过沧海剑,双臂顿然下沉。
“好,孤现在要下最后一道口谕,姜洛水听旨。”姜宫涅看着她跪在地上,“从今天开始,你不得用姜洛水这个身份,你更名为苏墨白,何时收复国土,平定神州,什么时候你才是孤的女儿,姜氏后裔。”霸府
忽地他转过一条街道,看起来一如平常,可脑海中的记忆让他不得不停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坐下,低着头,不敢望向天空。少年突然想起来了,这就是当年他遇到苏墨白的那个巷角。
只可惜他等了很久,也没有人再送自己一块梅花糕。
时间过去了很久,吕正蒙心想也许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也许是几年,他已经分不清楚这个概念,只知道茫然地等待。忽然间他站起身,推开身后的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方才自己坐下来那样。
“你怎么才回来?”屋内响起一道温婉的声音。
“我……”吕正蒙支吾着,他听到声音,鼻子一酸,忍不住哭起来。
女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短衣,始终闭着眼,她放下手中正在织补的衬衣,轻轻将吕正蒙拥在怀里,“我的小男子汉哭什么呢?你不是说要一直保护妈妈的么?”
“是的,妈妈,我会保护你的,我也有能力保护你了!”少年贪恋那温暖的怀抱,在母亲的怀中哭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