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一连数日阴雨连绵。***
淅淅沥沥的小雨似是停不下来似的,后宫连绵起伏的青灰色宫墙皆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空气潮的像是能一把拧出水来,就连金銮殿前的紫檀香炉也燃不起香来。阴湿的水汽黏黏地贴在身上,叫人凭白的打不起精神来。。
侍奉皇帝的宫人们仅在这几天内就被处死了两三个,人人惶恐不安,唯恐哪天龙威作自己的脑袋就分了家。也难怪皇帝性格突然暴躁起来,北方阴雨连绵,两广一带却是久旱不涝,前些日子立了战功被封号镇南将军的贼子又趁机佣兵作乱,百姓叫苦不迭。一时间奏折不断,光是看那殿前呈报之人源源不断,便会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天色还未大亮,皇上便已然抽身离去。日上三竿之后,宸妃才懒懒地起身,倚在金丝锦面的枕头上,微微蹙眉,口里唤着:
“青鸾,扶本宫下床。”
应声出来的宫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低眉顺眼的似乎并无过人之处。然而若是细看,她生的倒也五官精致,清秀水灵。青鸾进宫的时候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因为名字中含有一个鸾字,宸妃听着意头吉祥,便留在身边侍奉若干年。
而宸妃亦非等闲之人。她本是尚书之女,自幼被请来的先生悉心**,四书五经不输男儿,加之一笑倾城之貌,娇如牡丹,贵如碧珠。十四岁时便许配给皇上——那时也不过是府上的三王爷。她本是作为皇后的不二人选,谁料偏逢那时,尚书因办案疏忽,误了十几条人命,被人狠狠的参了一本,她也受到牵连。加上太后从中作梗,只得勉强封了个妃位。即便如此,多年以来她在宫中也是风头无量,盛极一时。
青鸾侍奉宸妃已有三年,深知宫中欲将其置于死地的人何止一二。然这女子城府极深,否则这些年来如何牢牢的抓住帝心呢。
“娘娘,今儿个要梳什么头。”
戴上铜镀金累丝古钱纹的指套,宸妃慵懒地坐在镜前。因刚刚入冬,天气尚夹杂着夏季未褪的丝丝暖意,她也就随手披了件雪色曳地长衫,举手之间却已带出一种不可语的朦胧美感。即使同为女子,也令青鸾筋骨一酥。
“随意吧,反正皇上近来也无暇顾忌本宫。”略一转身,似笑非笑地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宸妃的双眸算不上明眸杏眼,却生得极为狭长勾人。尤其是笑起来时,几分亦邪亦正,皇上就其赞过凤眼生媚,现在看来,真真无比贴切。
这样想着,青鸾却忙俯道:“皇上近来国事繁忙,心里却还是念着娘娘那您的。听说皇后那里皇上近日亦去的不多,信妃更是连个影也没见到,天天望穿秋水似的盼着。”
“信妃?呵。”随着一声冷笑,镜前的一只珍珠簪霎时被摔得粉碎,“她也配和本宫相提并论,那皇后若不是本宫相让,还不知现在谁要看谁脸色呢。”
这一番话说的大胆且泼辣,一众侍女没有一人敢附和一声。又知宸妃的心瞬息万变,难以捉摸,更加低头不语。那女子也不再做声,随意在头上绾了卷,自觉和下人说话无趣,才挥挥长袖,示意众人退下。
然而青鸾这步子尚未迈开,便听得一串宛如风扫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三寸金莲步步生姿。信妃今日着一袭浅色长裙,搭一件琉璃色的轻纱,精心疏过的美人头上别两支流苏金钗,光滑洁净的颈部配上白珍珠出的光泽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只可惜这色泽搭配虽是极好,但信妃的容貌明显逊了一筹,也就托显不出本来的华美。
“都太阳高照了,姐姐起得可真晚。”
“我当大清早的是哪位贵客登门呢,”宸妃笑靥顿生,起身之时以极快的身姿踩住了方才摔得粉碎的金珠钗,笑道,“妹妹今天可好生俊俏,可是有什么喜事同姐姐分享?”
这信妃虽入宫时日不短,但出身却低微,是江东豪贾之女。她父亲极巧地借助黄道吉日的传将她送进宫来,上下打点的亦是滴水不漏,周道之至。再凭着自己的聪明才华,初来时的信妃也曾万千宠爱集一身,可惜时日不长,皇上便厌倦了她身上商人独有的狡黠之气,她也由此逐渐没落。
“姐姐说的哪里话,皇上天天不来妹妹这,妹妹哪有什么喜事。这不,听说姐姐得了空,就赶紧来沾沾喜气。”
听得这般露骨的奉承,宸妃反而冷笑一声,转身径直坐在了紫木椅上。未给信妃看茶,自己却呷了口露珠新泡的毛尖,这才缓缓开口:“妹妹,不是本宫说你,皇上的恩宠可是强求不来的。妹妹与其费尽心机讨得皇上垂帘,倒不如安分守己,好好为自己在宫中谋求个一席之地。这样本宫也会诚心为妹妹祈福。”
信妃闻,眼中已是凶光毕露。然而宸妃回头之时,她却换上更为谦和的笑脸,商贾的本性让她善于掩盖自己本心,于是频频应道“姐姐教训的是。”
这简短的两三句对话中,宸妃独占鳌头,信妃却咬碎银牙。话语间的较量宫中早已屡见不鲜,只是风水轮流转,谁也无法预知笑到最后的人究竟是谁。因此即使再针锋相对,彼此也会留有一点余地。二人又心不在焉的寒暄了几句,信妃便以不打扰姐姐休息为名,离开了凌仙宫。
来者前脚刚走,宸妃已然变了脸色,直觉告诉她素来敌对的信妃不会无故到访,这一阵恰逢多事之秋,自己不可不防。
虽然皇上国事繁忙,无暇顾及妃嫔,但其实比较起来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