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轿的马夫抵达京中魏府之时,已是申时一刻。裕臣只着了见墨绿团银纹的轻袍,俨然是一副寻常富贵人家公子的打扮。他环顾四周,递了银两,便回身去扶车上之人。
青鸾方探出半个身子,亦是再平常不过的下人服侍。珍珠翠色的宫服,只挽了一个斜堕云髻。她见车夫正垂手立在一旁,忙拨开裕臣的手道:“公子,可是到了。”
虽说出宫门时并未费什么周折,且白羽和苏鄂一向机警,宫里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只是这宫外毕竟比不得皇城内,她这个侍女身份若有蛛丝马迹的纰漏,都极有可能坏了这场谋算。
裕臣会意一笑,已应道:“这便是使者入住的府邸。”
她暗自惊叹,真是好气派的庄贤王府。庄贤王常年在外不得擅自回京,却听闻这样的府宅在京中不下三处,皆是极尽奢华。单门口那两座镇宅的玉石狮子,便是价值连城,其规格早已逾了魏法。如今他不过遣一來使,便要让王爷亲自登门,其狂妄至极当真闻者汗颜。
有下人大开府门,引着二人前去主室。映入眼帘的先是座汉白玉宫门,上书“御苑”以示皇亲国戚之尊。接着沿福乐池一路西行,只觉得池中水暖,全然不曾有深秋之意。院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藤萝花架依水而立,若在花季之时,定是芳香满园。路行许久,方见绿琉璃瓦的嘉乐堂,斋室轩院曲折变幻,风景幽深秀丽,令人咋舌。
这样奢靡气派连青鸾都不禁蹙眉,若身为天子的裕灏看到又会是怎样一番震怒。身旁裕臣的面色早已蒙了一层寒意,她一手拽住男子衣角,轻轻叹道:“庄贤王派遣的來使必定身份显赫,否则怎能入住如此庭院。”
“姑娘这话算说对了。”那下人只当青鸾心生羡慕,兀自赞叹道,“來见您二位的梁伯成大人乃王爷夫婿,自然住得起这京中的府邸。”
青鸾只冷冷笑了,不再多言。说话间,已被引进了正堂。放眼飞梁檐壁,皆是彩绘塑了灵兽游走,经光一照熠熠生辉。來使正斜坐在上手的楠木太师椅上,见得裕臣,也只是起身抱拳道:“见过王爷。”
“大人不必拘礼。”裕臣甩衣坐下,青鸾便低头立于一侧细细打量该人。见他不过廿十出头的模样,气焰之高却与庄贤王如出一辙。听闻梁伯成原本只是浙江知府梁冀真与妾侍的私生子,后不知为何庄贤王千金对他一见钟情,庄贤王素來视爱女为掌上明珠,这才着意提拔于他。
而对于这位性格执拗的千金,青鸾亦素有耳闻。听说她幼年时一直被养在宫中,作为挟持庄贤王的人质。每每庄贤王功高震主,这位嘉兴郡主便要受尽宫中人的冷言冷语,因此才养成了这般我行我素的性子。只是她因了儿时受尽苦楚,故而不喜战,对于为父者率兵逼宫之意,也可算厌恶至极了。
“王爷豪爽,卑职亦不愿多费口舌,想必庄贤王的意思王爷您也清楚得很。”
裕臣赫然一笑,一手覆上木雕扶手道:“如此,大人也该知道皇上旨意。”
“太后病重,我家亲王日夜忧心不已,以致华发渐生。身为人臣,岂可对先帝托孤之人不闻不问。我家亲王又与秦氏渊源颇深,如此來城中一探,还望皇上能够体谅。”
这一番话说得极在情理之中,而四方决裂之事又不得挑明,一时间竟有入困局之象。
“如今边境不稳,皇上手下又甚少像亲王这般中流砥柱之人。若亲王能在此时稳住地方,必能安定人心,太后闻之也会病情好转。”裕臣一鼓作气,脸上却依旧和颜悦色,“何况皇上此番派小王前來,也是为了传达对亲王褒奖之意,晋庄贤王幼子为世子,而大人则任中书令,表率天下。”
梁伯成眼中有一瞬的惊喜,然很快平复如初。他假意端起茶盏,心中却是连连盘算。青鸾静默地立于男子身后,只这一刹那便看清了此人本性,心下了然,恋求富贵之徒,终成不了气候。
“即便王爷如此说了,然庄贤王本不是为求名利……”
这便是婉拒了。裕臣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想,若今日无法拖住庄贤王遣兵,來日必将血洗帝都。今早已有消息传來,说骠勇大将军已交换兵权,只差时间來调遣兵力。胜利在望,决不可因今日之败而失了全局。
于是遽然正色道:“庄贤王一向效忠于朝廷,若此番执意入京,必会同皇上叔侄不和,兵戎相见可非亲王本意吧。”
梁伯成却沒有惧色:“亲王的意思是,若此事只能以武力解决,也便只好如此了。”
忽听得一声低笑,二人顿首,却见青鸾正以袖掩面,笑靥如桃之夭夭。她见來使脸上微有怒意,便索性袅袅迈步正中,福了一礼道:“小女子失态,还望大人见谅。只是大人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可真是……”
梁伯成抬起眼來,见她虽穿得清雅,人却生得倾城之色。即便只是略施粉黛,仍掩不住眉眼间逼人的清华之气。如此侍妾,定也是智慧之人。方温然道:“愿听姑娘一言。”
青鸾回首淡淡望了裕臣一眼,却已开口道:“皇上许了您这样的官职,定已是极看重大人才能,大人如今又将迎娶庄贤王府千金,实在是不必涉这个险的。听闻嘉兴郡主向來厌战,就是亲王也需听她几分。她若知晓大人身为來使却沒能劝服亲王,夫妻之间难免要生了间隙。”见他微微螓首,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