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厌恶裕灏至极.才会连一个皇兄都不肯相称.即使此生无缘再与那名君王相见.也不肯对他多问一句.其实于眼前之人來说.更是一心念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吧.
“你肯明白我这番心意便好.司马大人即使一时误会了也终会知晓的.”青鸾轻轻为羽晟拂落肩上灰尘.仿佛是对待幼弟一般无微不至.“只是你又何必如此固执.皇上身边亲近之人不过就是留在宫中的四王爷裕臣与你.当初你若肯……”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对母后做出的事.”
青鸾心中一惊.面色已失了以往的沉静.只觉得冰凉的手心愈发冷汗涔涔.她尚未开口.羽晟已知失言.别过头去生生平复了心境才道:“小主也是为了羽晟着想.”
他虽欲这样云淡风轻的遮掩过去.然而青鸾却在那一瞬便明白.眼前少年一定是知晓了什么.也许他所不愿透露的.正是给予皇后致命一击的最后机会.然而纵是如此.青鸾也不想逼迫羽晟吐出于他而言不甚残酷的事实.
“这其中必是有误会的.太后是皇上生母.皇上怎么会做出不孝之举.你若能与你皇兄冰释前嫌.那便再好不过.”
那少年却是倏然抬头.目光中有殷殷期待:”羽晟若与小主说了.小主肯不肯帮我这个落魄之人.“
青鸾看向面前之人.异样安逸的面庞仿若是将尘世一切悲喜都尽收眼底.羽晟的眸中有笃定的光.无论经历了何种变故.他的心终是肯相信他人的.
她忽而有些许欣慰之意.却只是语气轻柔道:“我不一定帮得上你.但却愿尽全力一试.”
少年仿佛是想到什么痛苦之事一般.缓缓闭紧双眼.半晌才艰难地吐字道:“母后……母后她是被皇上毒杀的.”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凝滞住了.青鸾只觉得呼吸都紧促了一拍.这样的话已非震惊可比喻的.那样滚雷轰轰一般的咒语.惊到她甚至无力去再次确认他方才所言.黝黑而空洞的牢壁映在眼帘中.恍惚是修罗地狱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大口.她不自觉地退后两步.后背抵在潮湿阴冷的墙壁上.
“母后临去时曾密诏过我一次.那时的母后无比清醒.她说一直以來.皇后喂她服食的药中都有使人不易察觉的毒.而授意这一切的.必定是皇上.”少年眼中缓缓渗出一丝冷凝的光.一张英气勃发的面孔竟隐在了莫名的阴仄之中.“他们买通了母后身边服侍宫人.断绝了福寿宫与外界的一切來往.母后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她这一生.终是错了.”羽晟忽而仰头.有清泪顺着脸颊簌簌而下.“我不明白.纵然母后有什么错.皇上……他怎么下的去手.”
秦氏曾是何等英明.她所察觉到的必不会有丝毫偏差.只是诚如羽晟所言.一向对自己宽厚有佳.那个会笑得春风和煦的裕灏.当真能做出亲手弑母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么.即使恨秦氏恨到入骨.即使一直渴望真正的天下.这样的所作所为仍不敢容人去想.他的手段.他的狠辣.还有多少是自己不曾知道的.
所以.他才会对秦素月觉之有愧.所以.帝后二人才会一心除去知道真相的十三王.青鸾缓缓迈开步伐.她只觉得肩上似有千斤之重.有夜风透过高而狭小的天窗倒灌进她墨色的袍子中.吹凉了她每一处细小的骨节.
“这样的话再不要说了.”得知真相的一瞬.她却沒有想象中淋漓的快感.纵使秦氏光耀一生.结局又何其悲凉.生在皇宫中的女子们.任谁也逃不掉.君恩情爱.皆抵不过一片大好河山.“出宫后便沒人能护得你周全了.你要好自为之.我曾私下拜托过嘉亲王.他会前來接应你的.”
羽晟愕然片刻.忽然正襟而拜:“小主恩德.晟沒齿难忘.”
苏鄂已前來相催.再容不得她多说.青鸾最后望向少年干净的眸子.心中竟生出一丝艳羡之意.无论怎样.他终是逃出了这片牢笼.也许比起锦衣玉食.那样清平无忧的生活才更适合他.这宫中最肮脏的东西.虽污了他的眼.好在却未蒙蔽他的心.否则即使出了宫.又怎会有真正的安宁之日.
羽晟.他一定是恨极了帝后吧.无论秦氏生前多么暴戾专横.对十三王羽晟.毕竟是尽过抚育之恩的..即使这难得的亲情中仍包含着她对权力的贪婪与算计.
潮湿而阴暗的甬道.每走一步.青鸾的心情便沉重几分.然而一切谜題已然迎刃而解.到了这一步.她再无退却的理由.
秦素月.你做下了那么多天理不容之事.不妨让我再送你一程.
迎向月光的一瞬.女子绝世的容颜上划过一丝悄无声息.却明艳至极的笑意.
顺常在扶为正经小主.虽然并非隆宠不断.但她的身世与有孕之身本就足矣惹人注目.而前朝后宫无不因青鸾的举荐而对她心存芥蒂.特别是以司马忠为首的言官.对于青鸾的举动愈发不满.即使裕灏一意维护她.也不得不为了平复风波而暂时冷落于她.
时值五月中旬.暑气已然厉害起來.皇后向天子提议.近來诸事烦扰.不若今年早起程赴行宫.也许这样一來.也能分散众人注意力.恰逢近來无边境之扰.内乱之忧.三日后动身的消息便这样定了下來.
清晨醒來时辰尚早.因各宫皆忙于收拾衣物.皇后也免去了晨昏定省.青鸾只披了件杏花月牙的水色单衣.坐在红漆柱的长廊下.无声看着宫人们忙碌.白羽奉了新沏好的荷露花茶.就势立于女子身旁感慨道:“往年皆是六月初才动身.今年却格外早.”
她呷了口新茶.浴着光缓缓开口道:“皇后一向怕暑.既说要去了皇上也不能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