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弥,把我的枪拿来!”一个苍老的女声从纸门内传来。身穿和服的中年女子抽泣着捧过一个木质托盘,盘内两把乌亮的勃朗宁手枪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半靠在榻榻米上的老妇伸出枯瘦的双手拿起手枪,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重又焕发出神彩。

她颤抖着抬起双臂,把双枪平举,瞄准着屋内一角的巨大花瓶,使出全身的力量扣动了钣机,“砰砰”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花瓶碎了一地,她的脸上绽放出尤如少女般得意的笑容,习惯性的吹吹枪口的硝烟,仰天长笑:“哈哈哈……”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戛然而止。

两天后,一条豆腐块大的消息出现在《朝日新闻》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作家蓝绪之妻余真真于东京私宅内彩,卒年75岁,余真真,又名野田真子,早年曾为中国黑社会名宿遗孀,1952年后经香港定居日本。

事隔几天在香港的《申报》上,也有一条消息:三四十年代上海滩黑帮大姐大余真真客死日本,终年75岁,余真真,先为日伪时期上海吴江菲尔路67号特工总部警务处长翁世保之妻,后嫁与知名作家蓝绪。

全都是短短的几十字,却已写尽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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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下课铃声传来,女孩子们,走出教室。

她们都是十三四岁年纪,白衣黑裙,白色短袜黑色漆皮鞋,齐耳的短发上系着白色发带,远远看去,黑白分明,如同她们那洁净明朗的眸子一般澄明。

余真真故意走在最后面,她刻意的不和她们在一起,一个女生向她招招手:“真真,你快点,我们一起去看影画戏吧,有荷里活的新戏了呢?”

余真真冲她笑笑,摇摇头:“姆妈让我早点回去有话讲。”

“好吧,那我们先走啦,明天见!”几个女生纷纷冲她挥手再见。又有一个女孩凑过来:“真真,今天先生讲的笔记你都抄全了吗?可不可以借我看看啊。”

“笔记?”余真真有点发愣,她敲敲自己的头,“我也没有记全呢,不如我们晚走一会儿,互相抄抄补充一下吧。”

“好懊啊,”这个叫唐心的女生圆圆的脸上有一对可爱的梨涡,她开心的答应着,“真真,你的脾气越来越好喽,以前你都不让我抄呢。”

“真的吗?”余真真学着她的样子露出淘气的笑容,“那你要把新买的钢笔明天借我用用啊。”

余真真其实不想和这些女孩子们多说话,她已经不知道要怎样和她们交流了。那日她混混沌沌的醒来,以为自己已经在十八层地狱,她深知自己这一生有太多杀戳,死后必下地狱,对于这一点,她早就没有幻想,每当看到有人去寺庙上香或去教堂忏悔,她就感到好笑,再不堪回首的那些事,做过就是做过了,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也不可能重新来过,下地狱就下地狱吧,世保早已在那里等着她。

可是当她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牛头马面,而是一位满头珠翠杏脸桃腮的少妇,她觉得这张脸很是熟悉。“姆妈!”她叫出声来,这正是年青时的母亲啊。母亲怎么也下了地狱呢?她做了一生的妾,虽然得宠但却谨小慎微,如果说她做过什么错事的话,那就是生了自己这个女儿吧。

她卑微落迫时母亲为她操碎了心,待她终于飞上枝头做凤凰,母亲却已病体支离不久人世,1948年她在小宝的保护下偷偷逃离上海,临走时她想去母亲坟前再看上一眼,可是锄奸团的人早已埋伏在那里,她的车窗玻璃被子弹打碎,她躲在椅下才逃过一劫,这是她第二次在车上躲过枪击,也是最后一次。

“真真啊,你这孩子,把人家小强子的头打破了,自己还摔个大跟头,有你这样的吗?哪像个女孩子啊。”母亲一边埋怨一边帮她梳头发,“这头还疼不疼啊,不行干脆叫大夫来看看吧,别摔傻了。”

余真真呆愣愣的看着母亲,努力回忆着,母亲说的小强子应是邻居陈婶家的儿子,后来还投靠世保做了学生仔。小时候他们做过多年的邻居,小强子是这一带的小霸王,经常欺负真真的兄弟们,记得有一次又抢三弟的糖,正好被放学回家的真真看到,她二话不说拿起地上的石头就朝小强子扔过去,打破了他的头,从那以后,小强子远远看见她,都要绕着走,直到多年后拜到世保门下,还要叫她一声师母。真真记得当时自己好像是十二或十三岁,家里门前的柿子树第一年结出果子。

难道自己没有死,而是回到小时候了吗?“姆妈,今天是哪年哪日啊?”她试探着问道,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上海话了,到日本后,就算和蓝绪在一起,也只能随他讲国语,他其实也是浙江人呢。

“你这傻囡,上了洋学堂倒越发的呆了,今儿个是民国七年十月十九啊。”母亲嗔怪着。

“民国七年,1918年?今年我十三岁吗?”余真真疑惑的问道。

母亲和丫头阿香都笑了,母亲拍拍她的头,笑着说:“是啊,傻囡今年十三喽,都进了洋学堂啦,是不是1918年姆妈可不知道,你念洋书的叫法不一样呢。”

余真真呆呆的坐着,半晌没有说话,难道自己真的重生了吗?一切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十三岁,多好的年龄,这一年自己刚刚进了英秀女中,这一年自己还是黄花少女,这一年自己还没有遇到吴天启!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梳妆台前,镜中的自己小小的一张脸儿,白白嫩嫩的还有点婴儿肥,乌黑的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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