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玄幻奇幻>洗刀唱>【34.夜奔离桥】

印章很小,最多不过小手指的长度。似是用陵山石之类的廉价石材打就的,灰绿灰绿,并不起眼。在末端,有着陈旧的朱红色印泥痕迹,应是很久没有使用过,现早已干燥发枯。

谢琅正盯着看,印章却被那矮小男人动作迅速地收了过去,拢在袖中端详了半晌,突然躬身对着云伐长长一拜,迅速退去门去——正主这才进来,脸上一如盛丰斋秦留月的招牌生意人笑脸,对着云伐招呼道“好你个探事十六,阔别安京数载,此时如何回来了?”

“王大人说笑。”云伐起身让了个位,将那男子迎入主座。谢琅这才见到那“王大人”,居然是个仅仅弱冠的青年,身着鎏金锦袍,生得一副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好相貌,眼神极其明亮,眉目流转间自然生出一番玩世不恭的味道。

此时,那人却将半副身子压在桌上,直勾勾看向谢琅“哟,这就是你找的人呀?”

谢琅满头雾水,求救似得眼光看向云伐,后者却完全没有搭理,只对那少年道“此人名叫谢琅,字平治。原本是徽州城人,参加过昭融二十九年的科考。”

“哦?那可有上榜?”

“无。”云伐摇了摇头,笑的有些无奈“方才开卷,便被人污蔑舞弊,乱棍打出考场了。可怜了他这一身的才气冲天,竟只能屈居蒙州坎巷卖卖字画糊口。”

“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

站在一旁的书生瞬间呆若木鸡,只感到一股冰凉的逆血涌上脑后,全身如坠冰窖。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转动了自己的脖子,发问的声音颤抖着“云……云伐,你如何知道的这些?”

“你个书生,也倒真是个蠢人!”锦袍少年便笑开了怀,“这家伙化名云伐,江湖诨号‘玉算盘’,怎的,没与你说起过?”

云伐,玉算盘……这些他都知道,只是从来搞不明白这些代号到底是什么意思。谢琅汗毛直立,他咽了口唾沫,略微缓和喉头发紧后,才开口问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锦袍少年便笑道“莫要紧张,又不打杀你。只是听说你通读经典,才华横溢,想请你帮个小忙罢了。”蛊尸

“隔壁去罢。”锦袍少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他打发。

隔壁的这一间也是檀木家什,龙涎薰香的奢华屋子。

凭自己那两颗碎银,大概买不到在这屋子里待一盏茶的时间。

谢琅换回自己的旧衣服,躺在榻里,却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他脑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起自己被打出考场时的疼痛和愤怒,一会儿又想起在蒙州坎巷里叫卖字画的艰辛潦倒;一会儿想起秦留月那皮笑肉不笑的渗人表情,一会儿又想起云伐给他嘴里塞了个蜜制桃脯儿的时候,嘴角上扬的样子很温暖……

想着想着,书生便觉得委屈,很没出息地淌下眼泪来。他闷闷地哭着,眼泪从脸颊一直流到枕头上,又湿又粘地难受。

“不对不对,这枕头铺盖约莫也是金贵的,弄脏了可赔不起……”谢琅自言自语着拧身坐起来,擦了两把眼泪,又走到窗边去吹风。

安京早已夜深人静。敲梆子的声音远远传来,透过夜凉如水,竟也浸上寒气。谢琅感到被寒风吹得眼眶发紧,眨了眨眼中残泪,这才看清自己窗下有一条小河,感受到的寒凉水汽,正是由此而来。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这个时节的蒙州,连波涛汹涌的猛涛河都结了冻,厚厚的冰层上可以跑马,还能透过冰,看到水下的鱼儿倦怠地缓慢游动……而这安京温暖,居然连一丝霜白也无,细细的小河里也无冰,潺潺流动的都是活水。

真是不习惯。谢琅这样想着,视线往旁边挪了挪,又见小河上斜跨着一座石桥,粗粝的白石间以青色石子拼着“离桥”二字。

“离桥……真是怪名。”他看着看着,突然想通了什么。

书生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件事——他从二楼窗里爬出来,屏气跳下醉仙楼,然后耷拉着步子小跑着踩上离桥,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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