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流淌的火焰开始燃烧的时候,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
高温将水珠蒸发,点点的水汽碰到李稷身前冰寒的气息,再一次变成细小的水滴落下。
嬴抱月不知道的是,在她一击倒下的时候,她的整个人都开始发热,宛如一块烙铁,看着一抹刺目的鲜红从她的手腕爬起一直蔓延到脸上,那一瞬间,李稷的心跳停止了。
他早就知道她的火毒已经入骨了,他认为全力和她对战才是对她的尊重,却完全忽视了她的身体情况,不,他以为他很清楚,刚刚那一击至多让她晕厥,但他完全不明白嬴抱月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无情的他的惩罚吧。
他什么都无法握在自己的掌心。
就如同指间沙一般,他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越是会离他而去。
嬴抱月倒下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李稷却觉得他经历很久很久,久到他再次回到那个在黑暗的森林奔跑的小男孩。
“抓住他!”
“吃了他!”
他拼命的跑,无数次跌倒,无数次被人揪住脑袋后的长发像个落水狗一般拖住,他死命割断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剪过的头发,但每失去一缕头发,他不知为何就觉得胸口难以呼吸了一些。
等跑到森林的深处,他感觉浑身的筋骨都已经快要碎裂,抬头看向头顶的黑色浓雾,只觉自己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深渊无法爬出。
他跑不出那片森林,跑不出那片黑暗。
他拼命地跑,只觉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要把他拖回去,但就在他快要睁不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光。
鲜红色的火焰。
李稷以为他是陷入了过去的梦魇,但下一刻,他感受到了灼热的热度。
面具下的那双黑眸微微睁大。
流淌般的火焰从嬴抱月的四肢百骸泛起,将她包裹着托起,少女洁白的脸庞从火焰中露出,如同雨夜初绽的昙花。
那是李稷很难形容的火焰,和他曾经在北方见过的岩浆都不通过,岩浆是粘稠发红的熔浆,但嬴抱月身上的火焰在流动也在燃烧,既像是水流,又像是一簇簇的柔软的火焰。
“这是……火法?什么火法?”
“从没见过这样的火焰,岩浆?不对,不是……”
台下传开百姓们怔怔的声音。
没人能形容这样的火焰。
这样的火焰,李稷脑海里第一时间只能浮现出一句话。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流火并不是指流动的火焰,原意是指大火星西行,夏去秋来,天气转凉。
但那是因为人们没有看到过真的流动的火焰。
石台下,姬嘉树眼角被灼热的发红,他但却只是拼命将眼睛睁大,看着那朦胧雾气中缓缓站起的少女的身影。
既如同浸染在鲜血中的巫女,又如同浴火重生的玄鸟。
但更重要的是,那是她,真正的她。
真美啊。
但姬嘉树没想到,他还能看到更美的一幕。
“那是什么?”
台边传来百姓的尖叫,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李稷霍然回首,下一刻,青铜面具中的黑眸猛地睁大,像是看到至为难以置信的画面。
赵光也难以想象眼前的画面。
就在嬴抱月浑身燃起流淌的火焰之时,泥水中的长剑高高飞起,浮到了空中。
原本众人注意力都在台上没有注意到它,但就在下一刻,这把剑,开始发光。
“那是什么?天上有东西在飞?”
“剑?谁的剑?”
台下响起百姓们的尖叫。
地上的古剑身上的布条已经燃烧殆尽,赵光记得这把剑剑鞘结满了锈,几乎难以拔出,但从缝隙就能看到里面的剑刃也布满了锈迹。
然而此时此刻,有红光从厚重的锈壳下透出,像是有什么活物一般,发出生命的鼓动。
咔嚓一声,那层厚厚的铁锈裂了。
刺目的红光从黑色剑鞘的长剑深处透出,下一刻众人看见有什么从剑鞘中倏然飞出,如同一轮小太阳一般,刺目的红光骤然刺激得所有人闭上的眼睛。
剑鞘如同黑夜,剑身如同朝阳。
如同日夜交换,姬嘉树的眼角被刺激的流下泪水,但在模糊的视野里,他看见了。
那是一把通体鲜红的剑,厚厚的铁锈从它身上落下,碎屑漫天飞舞。
时光和锈痕没有给它带来丝毫改变,它只是一直在黑暗中沉睡着。
而现在,它被人唤醒了。
明艳鲜妍,犹如故人依旧在。
最后一抹锈斑落下,露出剑刃末端一抹火焰的图案。
赤焰。
或者说,红莲。
“爹,春雷剑在我手上,断水剑在稷下学宫,雪风剑在风华手里,可是火法山门剑在哪呢?为什么不交托给后辈们?”
姬嘉树耳边响起自己小时候的声音。
“火法山门剑不可能被交托给后辈,”他记得自己的父亲负手站在稷下学宫后山,淡淡开口,“四把山门剑里,那把剑比较特殊。”
“哪里特殊?”
“那把剑会自己认主,也会接受上一代主人的嘱托,只是如果它承认的主人没有出现,它会沉睡。”
承认的主人?
姬嘉树记得年幼的自己愣愣注视着父亲高大的背影,没有将那个问题问出口。
他的父亲已经是世间最强大的火法神子,可是那把剑,居然都不承认他父亲吗?
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