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朱厌并未展示出攻击性,嬴抱月怎么都没想到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她刚刚将落日剑插入冰壁勉强维持住了身形,但在湍急的瀑布中,并不是谁都能挣扎着做到。
绳子一松,下方传来修行者的惊叫。
“阿辰!”
嬴抱月身子猛地往下一沉,抓住了一只手。
归辰手中的剑在瀑布中胡乱地挥舞,却怎么都没能扎入冰壁,一只手被拉住,他惊魂未定地望着上方的嬴抱月。
“殿下!”
“我没事,”嬴抱月一只手抓着剑,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归辰的手掌,“听好了,千万不要松手!”
在冰冷的水流中,他们要对付的不光是寒冷,还有湿滑。
归辰的手就像是一条滑腻腻的鱼一般难以抓住,不光如此,在瀑布的大力冲刷下,嬴抱月发现她冻得麻木的手渐渐握不住剑柄了。
“住手!”
这时下方传来霍湛的哀鸣声,嬴抱月抬起头,发现嬴珣在绳子断裂的瞬间也用剑扎入了冰壁稳住了身形,但就在他抓着剑柄在冰水中苦苦支撑之际,蹲在洞中的朱厌居然探出长长的手臂,伸出覆盖着红毛的手指,正在将嬴珣紧握在剑柄上的手指一根根往下推。
“你……”
嬴珣牙咬得出血,恐惧地看着头顶上那匹巨大的猿猴。
朱厌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恶意,依然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深邃目光,祂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耐心地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往下掰。
“你,死了好。”
刚刚掐断绳子时祂说的那句话响在耳边,嬴珣目光有些恍惚。
这只猴子,想要他死。
为什么?他有做错什么吗?
还是说他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可明明从小到大,他身边的人不是这么和他说的。
他们说他是大秦唯一的希望,是独一无二的救世主,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可刚刚这只古怪的猴子,却盯着他却说他“不一样”。
他和谁不一样?
和他父亲吗?
嬴珣眼中忽然腾起悲愤,拔出藏在怀中的一柄匕首,猛地向上挥舞,“滚开!”
瀑布之中,寒光一闪,嬴抱月被刀光扫到的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她没有看错,嬴珣手中这柄匕首通体都是黑色的,剑柄雕着一条蛇。
这柄匕首上,应该淬有剧毒。
“徐夫人匕首?”
嬴抱月目光有些怔忡,当年在统一战争中,太祖皇帝嬴帝曾遭人刺杀,险些丧命,当时前来刺杀的刺客所使用的匕首就是这把徐夫人匕首。
这把匕首后来被收入阿房宫,不知所踪,没想到居然会在嬴珣的手上。
所以当年嬴帝是把这把匕首送给了嬴苏吗?
将别人用来刺杀自己的匕首送给长子,那个人又是何用意?
看到这柄黑亮的匕首出鞘,朱厌的目光也微微一凝,祂举起长臂躲过了嬴珣手中的匕首,但下一刻从身后摸出一把石子,向嬴珣握着剑的手指砸去。
嬴珣手指顿时被砸得流血,险些握不住剑柄。
他脸孔涨红,这猴子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单手猛地用力,拖着身体向上,费力地往上爬去,手猛地抓住朱厌所在洞口边缘。
可就在他眼睛刚刚越过洞口时,却只见朱厌的头出现在洞口上方,怀中抱着大堆的石块。
看到他出现,朱厌冷静地注视着他,举起怀中的石块。
嬴珣瞳孔剧烈收缩,石块如暴雨般劈头盖脸向他袭来。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却忽然从他身边跃出,按着他的脑袋护在怀中。
“大公子!”
耳边传来石块击打在人后背上的身影,嬴珣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睁大。
“阿湛!”
霍湛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他身边,在关键时刻用身体挡住了石块。
“你……”
嬴珣身体僵硬着刚想推开他,耳边却忽然响起外祖父苍老的声音。
“阿湛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你而生的,为你而死是他们的荣耀,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就好。”
“记住,你死了,他们也不能活。”
“君王的宝座,是由兵士和臣子的血肉堆就。”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让臣子卖命也是君王的器量。”
这才是……君王的器量么?
嬴珣目光一个恍惚,犹豫了一瞬。
下一刻,他回过神来,浑身冒出冷汗。
他刚刚,都在想些什么?
嬴珣急喘了两声,咬牙伸手想把霍湛往外推,耳边却再次响起那个悲悯的声音。
“真可怜。”
透过两人间的缝隙,嬴珣怔怔抬起头。
丢完石头的朱厌正蹲在他们对面,目光直直注视着他,重复道。
“真可怜。”
他,可怜?
这时朱厌的目光忽然微微扬起,看向洞外。
“不一样。”
嬴珣转过头,听见归辰叫喊声,“殿下,别管我,你先上去啊!”
“别废话!叫你上就上!”
归辰的身影越过朱厌的洞口,一双纤细的手臂托着他的脚底,正死死把他往上推。
嬴珣愣愣看着这一幕。
就在他犹豫的那一个瞬间,嬴抱月选择了将归辰往上推。
他缓缓回过头,对上朱厌那双酷似人的眼睛。
朱厌张开口,怜悯地注视着他,向他吐出三个字。
“不一样。”
不一样。
嬴珣瞳孔微微收缩。
原来,他和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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