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从北静王府出来,一时无处可去。想起蒋玉菡今晚要去忠顺王府……宝玉心情更是糟上几分,又思及王爷忽然晕厥,于是回府后的宝玉也是一副心事重重,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此时宝玉以及一众姐妹业已搬入大观园居住,回府后到贾母处打了一晃,宝玉便回到怡红院换过衣裳。
宝玉略有不妥,素来细致的袭人都不会错过:二爷做客北静王府,王爷多会留饭,这回……涉及王府,略有个风吹草动只怕不是小事,她便想着打发个小丫头到太太那里说上一回,免得误了什么要紧事……
晴雯要到西边的屋子给宝玉拿衣裳,刚从内间出来,就见袭人站在门边低头嘱咐小丫头。
袭人“得了手”,不仅在宝二爷更在太太那里得脸,整个怡红院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袭人惯会笼络人,能见得着二太太的丫头没想把这点事捅到太太跟前;袭人笼络不着的晴雯,偏偏性子骄傲,做不来背地里嚼舌根告状的下作事。
此番袭人派人传消息又让晴雯撞见,晴雯撇了撇嘴,心中不屑,“二爷回府总要先见老太太,老太太都见着了,你非得上二太太那里讨个巧。”
不总去讨这个巧,太太怎么知道我小心稳妥?
袭人也不反驳,嘱咐过小丫头,看着小丫头出门她才回过头打算跟晴雯也说上几句,哪里想到晴雯悄没声息地走人了……
横竖就是当面给我甩点脸子,却总不会背后捅刀子。袭人笑了笑,转身就往里间走。
屋里丫头们的勾心斗角,宝玉有闲心的时候才理会一下,劝解一下……虽然时常结果更糟,但他在心事未去之际,这档子鸡毛蒜皮不止不放在眼里,反而觉得烦躁不已。
就在袭人回来,笑盈盈地给他整理衣领的时候,宝玉忽地一扬手。袭人避之不及,人没挨上什么,却是一个踉跄……幸好被眼疾手快的麝月一把拉住。
宝玉亲自“打脸”可比晴雯说风凉话严重得多,袭人小脸一下子通红。
宝玉瞄了她一眼,一言未发,抬脚大步出门。
晴雯望着宝玉远去的背影,脸上不见得意,只是低声嘀咕,“这怎么说的?”
袭人和麝月对视一眼,袭人便想着晚上等二爷回来,她好生哄一哄,让二爷说出心事才好。
话说出了怡红院门,宝玉那股子无名火也散了不少:他是懒得理会那些俗物庶务,但他不是没脑子。从王府出来那会儿他是没想到,如今回过味儿来猛地想起,王爷……似乎处境不佳……
前阵子蒋玉菡还一个劲儿奉承王爷,今儿就跑去了忠顺王府……蒋玉菡可是亲口说过“十分仰慕北静王,忠顺王老王爷……还是太霸道些”这句话!
话说忠顺王府不仅仅是荣国府的“老牌”政敌,同时也与他们这一系勋贵之首北静王府不合了好些年。
想到这里,宝玉也惊出了一头冷汗。从怡红院到贾母院子这一段路,宝玉走了一刻钟,足够他从失魂落魄调整回心事重重。
到了贾母跟前,与几个姐妹再次见礼过,宝玉照旧坐到了贾母手边,与黛玉……就隔着个贾母。
宝玉还不到十五,本就是保守不住秘密,也存不在什么心事的年纪。再说宝玉在家,有心事基本都上脸……于是就算比较呆的迎春都看出宝玉的不妥之处。
只不过贾母在上,女孩子们大多奉行明哲保身,没人挑头罢了。
探春好奇,多瞧了她二哥几眼;黛玉则默默给宝玉递个眼色,宝玉勉强笑笑,而宝钗干脆就是一如既往的故作不知。
贾母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发现不了孩子们的小动作。
不过此时正是饭点,李纨与凤姐儿已经到了,贾母听了鸳鸯通报,就笑起来,“今儿这两个可是来得迟了。”
顺便一提,邢夫人王夫人本就不在贾母处用饭,加上贾赦贾政两兄弟都在家,两位太太好伺候各自的丈夫,请过安就回房各忙各的去了。
有凤姐插科打诨,李纨时不时抬抬轿子,贾母这里总算欢声笑语起来。饭后大家吃了茶,天边已是一片赤红,贾母才开口留宝玉说话。
黛玉又对宝玉使了个眼色,宝玉略一点头,黛玉这才扶着紫鹃先行告退。
宝钗在荣府住了小两年,都及笄了,进宫待选依旧遥遥无期……她也明白自己是被亲哥哥拖累,舅舅不愿麻烦,贵妃表姐也有她的心思,宝钗深知自己如今有些不上不下了。
形势比人强,纵然以前瞧不上,现在宝钗也不得不对宝玉存些念想。
不过宝钗同样明白以宝玉黛玉之亲厚,不是自己能比较的……横竖来日方长。这么想着,宝钗便特地叫住黛玉,再拉上探春,迎春和惜春见此自是不能单独行事,于是姐妹几个凑做一团,有说有笑地一起回去。
“闲杂人等”撤了个干净:贾母屋里就剩个鸳鸯守着,其他大丫头都去了外间,此时此刻贾母才问起来,“王府可是出了什么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对祖母的信任,还要胜过亲生爹娘,宝玉便把今日在王府见闻一口气都说了,之后犹豫了一小会儿,终于败给了祖母的殷切目光……他把自己的猜测也一股脑儿地吐露了出来。
宝玉立志要做浊世之中的翩翩佳公子,也当真瞧不上仕途经济,以及大多数人都为了官位银子汲汲营营的做派,但他却很在乎自己能不能继续过着富贵滋润的生活。
北静王可以说是他家的大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