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兰从厨房端上来了一个又一个菜,桌上很快摆满了七八样,直到最后端上来了一锅土鸡汤。
付可岐看着这些平日里最爱吃的家常菜,今天只觉得自己毫无食欲,他的担忧和紧张已经撑满了自己的整个胃部,再多,便要吐了。
而钟宇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坐在桌子后面,双手搁在腿上,大拇指和食指不停地相互摩擦着指甲盖,他低着头,好像已经做好了接受训斥的准备。
付可岐看着钟宇如此这般,心里起了无名火,他起身一把拉起钟宇,二话不说地就往门外冲。
“你们去哪?给我坐下!”陈秋兰跑了出来,立马训斥着两人。
“够了!妈!聊什么?你还准备要说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有什么你冲我来,别折磨钟宇了!”付可岐长那么大,这是头一回用这种愤怒的语气同自己的母亲说话。他睁圆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手更加抓紧了钟宇。
钟宇看着这样的情形,迅速地将自己的手从付可岐手里抽了回来。
那两人的小动作,陈秋兰都看在了眼里。她默不作声又回了厨房,从柜里拿来一瓶白酒,敲在桌上。
“我烧了那么多菜,你们一口没吃就要往外面跑,付可岐,你从小到大我陈秋兰是这样教你做没规矩的事的?”她在桌前坐下,开了白酒瓶,倒了一小杯在酒盅里。
“还吃什么?我今天就不该让你把钟宇叫过来!”付可岐憋了一天的怨气,此时终于喷发了出来。
钟宇在他身后,拉了拉付可岐的衣服。
陈秋兰叹了一声,将面前酒杯里的白酒一饮而尽,酒烈得辣喉咙,她呲牙,而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淡定地夹了面前的菜,慢慢吃了起来。
付可岐和钟宇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呆呆地站在一旁。
陈秋兰收起之前的怒气,换回了缓和的语气,柔声叹了一句,“你们坐下。”
他俩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拘谨地坐回了饭桌前。
“小岐,你妈我年纪轻轻就远嫁到北方,和你爸在农村里过了大半辈子,我从没觉得这日子有多苦,即使那时候家里是真的穷。不过你从小懂事,读书又好,从不让我费心,最后考了大学得了状元,村里村外哪家人不知道我们付家祖坟上冒了青烟,出了你这个争气的娃。你爸和我,那是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啊……”陈秋兰淡淡地诉说着过往,白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
付可岐低着头,他现在连自己母亲的眼睛都不敢看。
“我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你们现在城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说到这,陈秋兰有些哽咽,她顿了一会,又装着洒脱的语气接着说道:“妈不懂,妈老了,现在的这个世界啊,妈不了解。上次小钟在家,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犯了那么大的反应,这次妈把小钟叫来,就是想跟你们道个歉……”
说到这,付可岐突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陈秋兰。
“去年过年你给妈换的手机,妈也试着学会拼音了。这不我这次回老家,又琢磨着在网站上查些东西,心里想着啊,我怎么也要了解了解我儿子的生活。我儿子电脑水平那么溜,我这个做妈的,怎么能托你后腿?”
付可岐看到陈秋兰摆在桌面上的手机,伸手拿了过来,他翻开浏览器,搜索引擎的搜索记录密密麻麻地显示着:
“两个男人可以互相喜欢吗?”
“同性-恋会被人瞧不起吗?”
“同性-恋在一起会得病吗?”
“同性-恋犯法吗?”
“同性-恋会坐牢吗?”
……
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手机屏幕上,接着付可岐开始泣不成声,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他颤抖地捧着手机,他根本不想让他的母亲来承受这些额外的“负担”。
钟宇在一旁看着付可岐,他把手轻轻搭在付可岐的另一只手上,安慰着他。
“网络是个好东西,不懂就问嘛。现在妈,差不多也知道了些你们这群人的事儿,我懂了,我也不多说什么……妈今天让你俩坐在这,跟你们聊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们,我只想我自己的儿子可以过得轻松些,快乐些,我不求你大富大贵,能一辈子没病没灾这就是大福气。你俩相互喜欢,那就喜欢呗……咱又不偷又不抢,做的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咱坦坦荡荡的……”
陈秋兰说着,又呡了口酒,她的神情透着些无奈心酸,但又强行假装着自己理解所有,脸上深深的沟壑中放大了苍老的痕迹。也许说到底,她无法彻彻底底地接受这件事,但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在尝试着了解他们的这个世界。
“话都说了,我心里也算放下了一件事,你在川草有人在身边有个照应也好,我就当多了个儿子,下回到了季节啊,小岐,你带着小钟回趟家,帮着一起剥苞米,我就当多个劳动力,也挺好。”陈秋兰看着付可岐他俩,默默地舀了两碗汤放在他们面前。
“妈知道来你这也帮不上你什么,有时候可能还给你添乱了。最多就是帮你理理房间,烧顿饭的事,妈老了,已经没啥用了。”
“阿……阿姨,您别这么说,您来了,可岐还是很开心的。”一旁的钟宇安慰着陈秋兰。
“小钟啊……”陈秋兰想要嘱咐些什么,但最终想想还是别说了,她怕自己显得太啰嗦,最后只说了句,“你俩好好的啊!”
那顿饭吃得很安静,之后他们三人谁都没再说什么。付可岐几乎是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