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军事历史>荡孽>二一零、生变

迢远却是恍若未闻,兀自向下说去:“迢远正值青春年华,羡姣慕美之心更是不曾或缺,然而,迢远自忖并无坐怀不乱之能,与其等待公主露面之后,迢远爱恋心生,再难割舍,不如就此早早退出,自回波荡城中,早早绝了这份相思之苦!”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迢固更是急得直在席中以拳捶案,一个劲得向着迢远使眼色。

迢远目不斜视,接着说道:“便是因了这个缘故,恳请大王且恕迢远不识抬举之罪,更郑重谢过大王与婵候美意,若是大王不怪,迢远这便去了!”

说完,迢远转身拔步,竟而真往王殿大门走去!

“好,好好好!”但闻叫好声又起,接着便有击掌之声连续传来,端坐王案后面的皎婵竟于此时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迢远背影说道:“公子且慢!”

迢远无奈,只得重新转过身来,问道:“莫非大王还有吩咐?”

“吩咐自不敢当,只是公子此举,倒是让本王想起一位故人来!”但见皎婵绕出王座,缓步踱到王殿中央,仰面闭目,似在回忆,“遥想当年,那人也是这般心地光明,私欲敛尽,但以公允之道示人,兼又处事果决,赏罚有道,各国臣民无不心悦诚服,此时想来,仍旧令人难以忘怀……”

“莫非大王说得便是人帝!”不等皎娉说完,迢远便已猜到,随即诚惶诚恐道:“萤烛之火岂敢与日月争辉,大王谬赞,迢远愧不敢当!”

皎娉却如充耳不闻,兀自在王殿中仰面负手,信步周游,双眸光彩溅洒,口中更是喃喃不休,兀自吟诵出一段话来。

“古来天地混沌,阴阳杳冥不分,万物懵懂未化,唯逐本欲而生。草木枯荣,循之四季,兽类生息,茹毛饮血,便有人族灵长,才智远胜,欲心勃勃,又蒙点化之功,方始脱颖而出,卓卓不群。然,此为三力共举之果,绝非一欲之功。纵论欲心,须观两面,善用有益,臆妄自伤,便如兵锋双刃,存乎张弛转圜之间……故而作此挞伐生息之论,论分五章,一曰安民,二曰治国,三曰邦交,四曰挞伐,五曰平欲。若论安民,如导人欲,久张则破,长驰乃懈。故而筑其生息之基,鼓其奋争之欲,殊途同向,谐力共行,终有民富国强……”

即便这些话语多是佶屈聱牙之辞,似是一篇颇为无趣的治国之论,但见皎娉闭目凝神,摇头晃脑,在殿中踱来踱去,已然沉醉其中,早已心有余悸的殿中众人也只得强摄心神,暗自忍耐,唯有一人除外:阿瓜!

不知为何,阿瓜此时竟已晶莹满溢,却不擦拭,反将双目紧紧合起,任由泪珠顺着脸颊滚滚淌落,嘴唇却又时启时合,但从口型看去,竟如也在吟诵一般,脸上更是一副迷离之色!

其实,初闻开头几字之时,阿瓜只是稍感意外,待到再往后听,心中顿如山崩海啸,只因皎娉口中吟诵之词,竟与自己那条裘皮锦带上的一段小字几无二致,便是一字一句也不曾有差!

为何竟是这样?那段名为《挞伐生息论》的小字此时为何又从这位皎月女王口中诵出?阿瓜不由惊呆了!

待到稍稍平复下来,那些每日夜间默默诵读的小字便开始自动跃入心中,阿瓜不由得随着皎娉一起往下念去:“若有骄奢日盛,纷争频发,实则欲之过盛,臆妄已生,当须洗其心窍,革起面目,禁其荼毒,锢其流毒……”

好在,阿瓜坐席偏僻,少人留意,也便无人看见阿曦这副样子。

直到皎娉终于诵完,将视线重新拉平之际,却见自己已然踱到大殿角落之中,眼前正有一个陌生少年兀自双目紧闭,口中念念不停,抑扬顿挫,暗合韵理,似乎正随自己一起诵读。

但见知音若斯,皎娉心中一热,不由多看少年几眼。但见这个少年虽然面貌不凡,却是简衣陋衫,只从装束看来,便非出自名门望族,反倒只是一个白丁无疑了,着实有些可惜。

忽闻吟诵之声突然停下,阿瓜猛然醒悟,立时睁开双眼,便见皎娉正在面前不远处盯着自己,阿瓜心中一惊,立时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皎娉却是意犹未尽,随口问道:“方才见你嘴唇翕动,满面沉迷之色,想来便是知道此文名字了,既是如此,你且说来听听!”

阿瓜刚刚被皎娉一瞧,正自心乱如麻,此时见问,也便想也不想,将那个熟知已久的名字脱口而出:“挞伐生息论。”

忽闻这五个字,皎娉心头大震,只因这篇文字并非出自凡俗之手!

蜂孽大战之时,正在疆场领兵的皎娉夜入人帝大营,本要讨教些事务见解,刚刚走到帐边,却听到澄昭正在帐中说话,皎娉以为帐中有客,于是不敢打扰,转而站在帐外等候。

无意之中,澄昭口中话语传入皎娉耳中,细细品味,便觉字字珠玑,大有道理,几乎便是一篇难得一见的治国之论!

越往后听,皎娉越觉心痒难支,最后实在忍不住,便一把推开帐门,闯入进去。但见大帐之中并无宾客,反倒只有澄昭一人,此时正手执竹笔,俯身案前,在一张巾帛上边念边写。

澄昭虽是人族联军统帅,却也是自家妹夫,皎娉索性开口索要那篇文章。澄昭自来无私,也便答允誊抄一份,第二日赠予皎娉。

重返螺狮城中之后不久,皎娉便捧出那张巾帛日日吟诵,及至后来,皎娉渐渐参悟其中道理,但那时人帝与帝后已然仙逝久矣,这篇文章竟而成为唯一寄托思念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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