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煜未曾断到她能徒手斩金断玉,惊讶之下,苍白俊脸上泛一丝不自然的抽搐,那浮在血肉肌理上的面皮,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像随时要掉下来。这让卫嫤愈加相信这位皇兄不过是个裹着人皮的怪物。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千回百转。
本质上,她和玉煜是同一类人,为了达到目的,威逼利诱的手段自不可少,但以两人手中的筹码来看,最合适的方法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谈合作!她是答应了箫琰要登上那金銮宝座,但却不是现在,更不是用这样不光彩,不得以的手段。
玉煜的视线在她手腕上扫了一下,有些戒备地站起身来,他整了整袍子上的褶子,还是那个威严到不可一世的年轻皇帝。但在卫嫤看来,他已经被十几年来深埋心底的痛楚折磨得只剩空荡的躯壳,他太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出个样子,可是他的出身,他的母亲却不愿意。
有些人死了,可以祝人一世安泰,有些人死了,却能给人以一生的噩梦。
就到了这一步,她才恍惚发觉,自己也像这可怜虫的皇帝一样,只是黑白棋子当中寻常的一枚。下棋着,举手无回,那个整天笑眯眯的女人,那个一听见她唤“阿姨”便张开双臂与她拥抱的女人,原来只是会笑的妖魔。
“她没死,逃了。”
玉煜警惕地看着她的手,生怕她手里会飞出什么东西来,但却显然多心了。
没死?若是换作以前,换作她刚刚变成卫大小姐的时候,听见这话必然是开心的,可是现在,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卓桦的死。卫大小姐的死后重生,这一幕又一幕,说不定都是那个与自己“情同姐妹”的人一手编排出来的闹剧。
玉煜不知道锦娘的身份,也不知道整个南禹的计划,更不知道此刻站在自己面前满脸不置信的女子就是他口中那个被锦娘推出去挡剑的“卓桦小姐”,他想让她伤心,大可以说锦娘已经死了,可是他没有。他嘴角的嘲讽不是假的,他目光中的不屑,也不是假的。
锦娘做了一个完整的套子让他们去钻。现在他们都套进去了,解不开。
她临着逃走,还将“凤点头”放在了卫大小姐随行的箱笼里。那卫大小姐的死,自是与她脱不了干系。若是让卫梦言知道自己的亲身女儿早在年初就被人暗害了,不知道这位权倾一世的左相大人又该作何感想?卫嫤不敢再想下去。
玉煜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早已有些不耐烦。
“嫤儿姑娘,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现在轮到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凤点头’在哪?”
“……不在我身上。”她慢慢回过神来,对上了他的眸子。
“你身上哪一寸我没搜过?我自然是知道它不在你身上,你须得老实告诉我,东西在哪?你说了。我才有理由放你走。”玉煜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翻来覆去地把玩,卫嫤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的手指看,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这十几年来,她见惯了血腥,北夷人杀人剖尸,比玉煜还残暴十倍不止,如果仅只是因为玉煜杀人。她也早该克服这种恐惧了,只是……为什么?为什她还是觉得害怕呢?
她看了他的手。又看他的脸,心里的古怪感觉越来越强烈,她喃喃地道:“只是一把钗,真有说的那么好?我才不信了。”玉煜想要这南禹信物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能活得久一点,他自然不知道卫嫤义气用事,竟已将那把钗给摔成了两截。他殷殷的眼神让卫嫤狐疑,甚至困惑。
她犯迷糊的时候很可爱,原本狭长上挑的凤目也变成温柔,眼仁也会比平时黑一些,这时瞧着,才着些适合年龄的稚拙。玉煜看着她这傻乎乎的样子,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怒火。
“有没有那么好,与你何干?”
他低吼着,去拉她的袖子,可是她却本能地一翻掌,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手心贴上了一起,卫嫤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浓浓的惧意。他挣扎不过,脸上的怒意更盛。
“卫嫤,你是这是想反悔?”他咬牙,洁白的牙齿和箫琰一模一样。卫嫤的心,随着他手心的冰凉沉了下去,她想到了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你的手,好凉。”是很凉,箫琰的手也是这般凉的,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放手,关你什么事?”玉煜恼火地卸开她的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可是他仓皇的表情恰恰印证了卫嫤的猜想。卫嫤的手指有些发颤,她努力很久才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她淡淡地问:“你要‘凤点头’,就是因为你的病?乐神医也看不了你的病,所以你才……”
“胡说,朕没病!你……休得胡乱猜测!先回答我的问题!”
玉煜的声音尖起来,可是听在卫嫤心里却是另一种感受。箫琰急起来的时候也会喊破音,声音也会喊破音,他们真是兄弟。就连病也是一样的。
这世上“凤点头”只有一支,十二滴凤血也不知能用几回?断掉的紫玉钗能不能修好,修好了还能不能用?无数念头盘旋于心头,她想起箫琰温柔俊逸的容颜,想起他一路平静淡然,待她如初……他那样聪明,未必不会知道那支钗的妙处,未必不知道自己一身怪病,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他由着她胡闹,真的一句怨言也没有。
她以为自己聪明,以为自己大度,可细细算来,却也只是个讨厌的自私鬼。
她突然跨前一步,返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把玉煜的咆哮丢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