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帷幔,解缎带,幡绫收起,工人忙碌着。
院里边桌子倾倒,祭品撒了一地,暂时还不敢收拾,立在那里没走的人有些可怕。
西服革履,文质彬彬,有几分气势的人出现在二楼回廊,挨着木制围栏看下来。
郑树理若有所感,扭身抬头,看清那人,戾气加重,抬手指指那正在拆除中灵堂布陈,“这些……有什么意义?”
“有什么意义?咱们一会儿再说。”楼上那人笑了笑,“我先问你,恨姓王的么?”
恨?
太轻了!
夺我所爱,毁我所有,逼死奶奶,践踏我的自尊与自信,所以!
我想他死!
郑树理目光冷厉幽深,聚在那人身上,却不发一言。
那人像是懂了,又笑,“你似乎想杀人,但你敢么?你是有那个勇气,还是有那个能力?怕不是空有一个念头罢了。”
你胡说!
郑树理抬手指过去,“你下来试试。”
“不用试了,我当你敢,我当你能。”那人似乎不想同他验证这个事情,“但你就算真把他杀了,你心里就能舒服,你的仇就算报了?”
当然不能!
千刀万剐不解恨!
郑树理死盯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笑笑,俯身捞起一段还没拆去的缎带,“当然是在跟你说做这个有什么用。”
“毫无用处。”郑树理看着某人从来到走,每一步都记忆犹新,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伤不着筋动不着骨,人家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当我在歇斯底里的狂吠,只当这是一个笑话。”
“或许吧。”那人这次没有肯定地笑他,“但你奶奶因着他生,又因着他死,若说心里一点耿介都没有,我是不信的。终究还年轻,炼不成冷硬的铁石心肠。”
“就算他有那么一点歉意,又能怎么样?”郑树理冷笑,“不痛不痒的,过阵子就忘了,值得我们搞这么大阵仗?”
“你还是不明白。”那人在楼上嗤笑,“你当他跟你一样,只是一个小地方小家族的小三代?王家传承至今,已历七代,经历过朝代更替,战火狼烟,乱世倾轧。曾数次跌至谷底,又一次次重返巅峰,家族之传承,家底之厚实,不是你能想象的。”
说到这里,那人低头看他一眼,“你奶奶和你的计划,我大概能猜到几分,但那只是一个笑话,王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你们碾碎成渣……你觉得当一头巨象要碾死一只蚂蚁时,旁观者会以为有隙可乘,去攻击那头大象么?”
郑树理脸色铁青,他不喜欢这样的比喻,即便那可能是事实。
“不自量力、自以为是,不是你们的错,实在是你们知道的太少了。”那人冷冷看着他,“但你现在依旧那么不清醒,不知道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那就太可怜了。”
可怜?
是可笑吧!
郑树理抬头看他,嘴角噙着冷笑,“说这么多废话,能说主题了么?”
那人把捞起的那段白带丢下去,“让你做这件事的目的,你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要时不时提醒他一件事——他曾经的一个决定,害死了一个老太太。”
“不管是不是他的错,会不会为此内疚,都得常提醒着他点,省得他忘了。”
“那样他的心上,就会有一道罅隙,合不上,拢不起。以后再做同样的决定,他就会犹豫,哪怕只是片刻。久而久之,也许这就变成他心底的一道深渊,再也无法弥补的过往。”
“对普通人来说,这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一艘百年商舰的掌舵者来说,那会是致命的弱点,说不定整艘巨舰,都会因他一时犹豫一时心慈,而倾覆。”
说到这里,那人低头看下来,做了总结,“小子,杀人得先诛心呐!”
郑树理打个寒颤,再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也变得从所未有的郑重……这种人,是真的狠呐!
“话都说完了,你也该去忙你的事情了。”那人变得意兴阑珊,“从某些方面说,你奶奶也是一个人物,只可惜生不逢时,所处平台也太小了,不然成就不止于此。好了,不多说了,老人家什么都安排好了,你照着做就行了。”
他会这样说,是因为已经看过郑老太太的遗嘱,可谓安排的妥妥当当。
先是确定财产归属,毫无疑问,除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房产及物件,其它全归这个孙子所有,连他父亲都没份。
再就是名下那些产业,百分之八十一的股权全转给孙子,也就是说,郑树理以后就是实际上的掌舵者。
不仅如此,那些郑家亲属全被踢出决策层,从此以后,只能根据股份多少收取分红,不得对经营发一言一语,更别说指手画脚。
为保障这些的顺利实施,那些股权分配前都做了限定年限,在规定时间内,假如有人不遵守规定,不肯放弃手中权力,依旧想左右这个孙子的决策,参与到经营中来,将自动失去股权的继承权,由其它人均分。
股权或多或少,每个姓郑的都分到一点,也就是说,他们很难团结到一起。
这样安排,费尽心思。
郑树理能体会到奶奶的良苦用心,也就越发感恩,同样的,对某人的恨也就越深。
有遗嘱在手,郑树理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权力层更迭,又是在多事之秋的时候,需要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差错。
所以踟躇片刻,他抬头请教,“害死奶奶,那些姓郑的都有一份,把他们赶出管理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