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门廊,拐了几个弯,过了几扇门便来到了一处绿意盎然的庭院。
陆离望去,夏虫鸣叫中,夏花灿烂里,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一个木制轮椅上。仲夏时节,腿上还斜塌塌地盖着一张薄毯,阖着双眼,神色安详地在一棵海棠树下憩。边上的绿衫丫鬟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蒲葵扇子,头颅一点一点的直往下掉。
陆离想这便是安定公了罢。
管家上前问那绿衫丫鬟:“欢儿,老爷早饭吃了多少?怎的这会子就睡过去了?”那丫鬟却不作响。
管家摇了摇她,那丫鬟直直往后倾了一下,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眼未开话先出,尖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管家愠怒道:“你这偷懒货,又打瞌睡!等大夫人回来看我不如实禀报上去,好好罚你一顿,让你这不知祸的东西长些记性!”
那丫鬟打了个呵欠满不在乎道:“那劳烦陆管家费嘴去禀报一番了,我还真不想干这劳什子活。”
“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管家愤怒地指着那丫鬟。
石安歌面色如常打断道:“管家你们且下去,莫吵到安定公憩。”
那管家懊悔了几声,连忙扯着那丫鬟退下了。
管家丫鬟下去后,石安歌轻轻走到老饶面前,双手开始划动。
陆离跟葭草也走近了些。
只见石安歌把右手举至老人百会穴三寸远处,一团青色的气流从她的手掌漫出团团围绕住了老人。
陆离才发现那老人嘴边竟然还流着涎水,嘴巴还不时吧唧几下,好像在嘟囔着什么,还向两边摆了摆头。
一头浓密却有些杂乱的白发,广额面阔,鹰钩鼻,眼角周围都是皱纹,微微突出的颧骨上面的皮肤坚实有光泽,可见年轻时良好的身体状况,没有蓄须,领子口那里沾了些污渍,虽是坐在轮椅上,但陆离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体格高大的人。
须臾后,石安歌便收回了手掌。久不作声的葭草问道:“老爷子身体可还硬朗?”
石安歌蹲下用袖子仔细给老人擦干净了嘴边的涎水,道:“一个久经沙场、戎马一生的人身子不会硬朗到哪去,过些日子再去借一下琬琰家的守心化灵镜给他仔细活络一下身体。”
葭草道:“我看这些府里的厮丫鬟都不太上心老爷子,怎的人一去就破败成这个样子了?”这话的葭草眼里有着一种陆离看不透的悲凉。
石安歌道:“无碍,只要不缺吃食便校”可能是两饶对话声吵醒了老人,石安歌才收回擦拭的袖子,那老人便睁开了眼睛,看见石安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颇为兴奋:“丹儿,你来看我了!裴大哥呢?他这回怎么不来看我?”
陆离听着这话和语气怎么有些像孩子才会出来。
石安歌倒是习以为常般回他:“师父有事脱不开身,我来看看您。”
老人神色不满起来:“就他整到处去玩,都不来陪我玩,呜——你们都玩自己的,把我一个人扔在这破院子里,自己孤单寂寞!你们不把我当朋友了……”着竟低头抽噎了起来。
陆离心里颇惊,难道辉煌一生的安定公到老时竟成了痴呆?
石安歌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道:“今带一个人来见您。”
老人立马抬头,脸色即刻转阴为晴,忙问道:“是谁?会捉蟋蟀、会捕蝉、会讲故事吗?”
石安歌抬头看了一眼陆离,陆离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她神色平静地点零头。
陆离只能怀着十分的疑惑在老饶面前蹲下,露出笑容好声好气道:“安定公,您好哇,我叫陆离,也算是您的同宗了。”
谁知那老人一看见陆离,兴奋开心的表情又变了个样,两行清泪滚落下来从松弛的眼里流出,手微微颤抖地摸向陆离的脸,哽咽呢喃道:“陵儿……我的陵儿,你终于从那死亡之地回来了?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了?”
陆离怔住,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摩挲得他的脸有些生疼,他疑惑,对方开口道:“陆爷,他不是您的儿子陆子陵,他是您的孙子陆离。”
此言一出,陆离大脑开始转不过弯来,老人摩挲他脸颊的手也顿住:“孙子……陆离,是姜丫头跟陵儿的儿子?”
石安歌回道:“是。”
陆离心里明白石安歌为什么叫他来此处了——原来是看他长得与大将军有两分相似,便叫他来假装他的儿子来给年老痴呆的老爷子一个宽慰。想通了这层,陆离轻轻道:“爷爷,是我,不孝子孙陆离来看您了。”
老人听他叫爷爷,脸上咧开了笑容,眼里布满了喜悦,立马把心里的开心表现到了行动上,伸手摸着他的头顶的头发,乐呵呵道:“能来看一下爷爷,就不算不孝,就是爷爷的乖孙子,想吃糖不?爷爷给你糖吃!”
还未待陆离作出反应,老人又往院门口方向喊了一声:“陆贵,快去我房里,拿我收在床头柜子里的糖果拿出来给我的乖孙子尝尝!快——”
陆离果,已经站起来的石安歌在他后边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陆离顿住,遂没有动作。
那站在院门等待叫唤的陆伯大声地应了一声,立即走进了屋子里。
不多时就拿出了一个一尺大的红雕漆木盒子,掀开木盖子,递给老人,然后抹了抹眼泪便退下至院门口。
老人乐呵呵地接过,一个劲儿地推到陆离的身前,开心道:“好孙儿,快吃,爷爷特地留给你的,都是你的,没有人跟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