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雨一直没停,好在水利刚刚修缮妥当,倒是没出什么严重的灾祸。
安宁记得从前这个时候也是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荀域每日被各种水患的奏折搞得焦头烂额,什么时候到她殿里都是湿漉漉的,狼狈极了。
其实事情本身并不严重,只是北地少雨,而他刚继位,老天爷如此不给面子,致使谣言四起,民心比雨水散的更快,后来还是康国公调了一部分人在京都疏通,又四处镇压那些无稽之谈,这才使事态平稳度过。
正这么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来通传,说陛下召她到长信殿伺候笔墨。
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安宁对田心抱怨道,“为什么要我去啊,不能叫娴妃娘娘么,朝露殿离长信殿多近,我从这儿走过去要好远的。”
胖胖的内侍官满脸堆笑,招呼着人给她撑了一柄大伞,“良人若是怕沾湿了绣鞋,奴才就叫人给您抬了软轿来,您看呢?”
打量了下外面,她可不敢太过招摇,只道,“要是湿了,就叫陛下赔我一双鞋好了。”
“对对对,赔双鞋。”
长信殿中,年轻的帝王面带笑意,神色和外面的天气截然不同,他刚刚听完宋凤鸣的回禀,康家军眼下就如热油里洒进了凉水,正炸锅呢。
李毅的事情彻底动摇了康云海在那些兵士心中的形象,也叫他们不愿再为康家卖命,失了人心的康家就犹如被拔了爪牙的老虎,跟大猫没什么两样。
“只是陛下如此,就不怕日后再有战事,北国无可用之人么?”言毕又觉得不对,青衫男人解释道,“臣的意思是,纵然虎贲将军和韩小公爷也是善战之人,但手下的兵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生了异心?”
抬眼看了他一下,荀域似笑非笑,“若仅是这一件事,那些将士自然容易这么想,可若是康家的罪证再多些呢,多到罄竹难书,人人喊打,那大家便知是康家不仁,而非北国不仁了。”
“朕不过就是想叫康国公尝尝失了人心的滋味儿,不会赔上自己的。”
他已经着韩昭派了一队亲信去往烟波江,顺道护送了许多驻守在那儿的兵士家眷同去,当地的兵士并不知道京都的异动,可他们的家眷会讲给他们的。
待明年春日与南国的水运联通好,荀域还要亲自去一趟,慰劳一下那些将士。
到时候,康家军就不再姓康,而改姓荀了。
“康家树大根深,为防京都异动,陛下可还有别的打算?”宋凤鸣知道自己只是个修水的,且多得荀域赏识才做到如今这个位置,旁的实在不该多问,但既然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他不能不替荀域考虑周全。
男人再次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讶异,旋即又被欣慰代替,宋凤鸣拱手,态度坦荡,“微臣只是想给陛下提个醒,若陛下觉得有些事微臣不必知晓,大可不必理会方才的话。”
“无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荀域起身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道,“朕有一支铁骑,无往不利,再加上禁军,若康家想反,便连根拔起,若是还算识趣,兴许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没想到那支叫摄政王调了许久都调不动的铁骑竟掌握在他手里,宋凤鸣反应过来这件事的同时又生出新的疑惑,都说了疑人不用,怎么还要留着康家呢?
但荀域没说,他便也不好再追问了。
一来是方才荀域已经给了他面子,做人不能得寸进尺,二来也是因为,外面有人到了。
宋凤鸣拱手告退,出门时正好跟安宁打了个照面,“戚良人万安。”
“宋大人好,宋大人,夫人这几日还好么,若是哪日大人再入宫,带她一起来吧,我叫姑姑做了冰品,可以跟她一起吃。”安宁说得寻常,其实按理来说她位分不高又不得宠,是不能邀请臣子夫人入宫闲话的,可宋凤鸣看了荀域一眼,见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心下便明白了。
含贝说得没错,陛下果然最喜欢戚良人,且这份喜欢大抵比他们能猜想到的还要多。
待人走后,安宁掸了掸身上的水,走到荀域身边道,“你看,鞋袜都湿了,要赔我新的。”
朝屏风处努了努嘴,男人似是料到她会这般无赖了,“都给你备好了新的,去换吧,连衣服一起,别着凉了。”
“怕我着凉还叫我来,也不赐顶轿子什么的。”
“因为朕想你啊。”言毕便随着她走过去,荀域斜倚在外面继续道,“再说,轿子能抬到长信殿里面么,从门口走进来鞋袜一样要湿的,还要搭上宫人淋雨,不如你这样走过来轻快。”
“心疼宫人倒比心疼我多。”嗔了他一眼,却也理解他的用意。
康家正被流言蜚语卷着往深潭里去,越是这个时候,他这个皇帝越要做得得人心些。
“叫我来干嘛?”理了理头发走出来,安宁知道他不会大雨天叫她来研墨,联想这几日外面的事情,凑到他跟前道,“康家的事么?”
“还记得拐你的人牙子么,那营生也是康家的,康国公在水利上中饱私囊的事情荀境早就弄清了,韩昭还查出了康轻侯在钱庄的账目,今日叫你过来是做个笔录,指证康家,待这些罪证一日一个传出去,准保京都的百姓一个月饭后都有天儿可聊。”
安宁闻言笑得眉眼弯弯,点头道,“乐意至极。”
“你打算怎么处置康家?”帮他研着墨,安宁试探着问到,总不能比她从前差,“要削爵么?”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