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站在那里望着他,唇边温和浅笑,眸光深邃,如盛开了千年万年的暗夜幽莲。
眼前之人,是高昌国的俘虏不假。而且,还是最为重要的一个。
高昌国大将军萧问,英勇善战,智勇双全。自从攻打南云国开始,屡战屡胜,令南云闻风丧胆。
若是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不出意外的话,高昌国铁蹄不日就将踏遍南云国每一寸国土,将南云彻底并入高昌的版图。
萧问也是这么以为的,开疆拓土、壮我河山,指日可待。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出现了变故。
在上一次的对战中,南云国突然临阵换将,由江崇统兵,与之对决。
江崇屡出奇兵,战术绝妙,几番下来,竟然打的高昌兵士连连败退,丢盔弃甲。
萧问不肯服输,拼死抵抗。然而,不但没有制胜,反而兵败被俘,押解到了云都。
这在萧问的战史上,绝对是最黑暗的一笔。
此刻,萧问周身戒备,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双眸如鹰隼般盯着眼前之人。
他到底是谁?为何能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是敌是友?
当日他从云都的牢狱之中逃脱,藏在运送粮食的车架之中,逃出了云都城。他本打算一路西去,逃回高昌国,然而,云都的守备很快就发现他逃脱了,顿时全城戒严,城里城外都严加搜寻。他一时间不敢随意暴露,只能藏身在了那一片苇塘之中,想等着天黑以后再逃。
他没想到,在那片苇塘里,竟然会遇到一对来此垂钓的兄妹。他当时紧张的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弦。
弓弦拉的太满会断,人也一样。
伤病交加,再骤然松懈,他倒下了,被那对垂钓的兄妹带回了家。再后来,又被带来了这里,与眼前这不明身份的男子四目相对,互相提防戒备。
晏清一直在看着他,没有言语,像是一直在等着他的回答一样。
他笑容柔和浅淡,仿佛能让人见之信服。
“你是谁?”萧问压着嗓音问。
他为何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晏清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萧将军只需知道,我与你,并非敌人。”
他说着这话,悠然转身。
在他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酒壶,两个酒杯,杯子里皆斟满了酒,像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对饮一样。
晏清端起酒杯,将其中一杯送到了萧问面前。
“今夜月色迷离,恰逢将军远行,我便略备薄酒一盏,与将军送行,愿将军早日归国,实现鸿鹄之志。”他的嗓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温温和和的,很容易就能让人放下戒备。
然而萧问并不是莽撞凡俗之徒,不会如此轻易就放下戒备,对他信服。
他迟迟不接晏清手中的酒杯。
晏清也没等他接,一只手仍然举着酒杯在他眼前,另一只手里的酒杯扬起,杯中酒被他一饮而尽。
他放下空杯,向他笑言:“马匹与盘缠,我已与将军准备妥当,愿将军此行安好。”
萧问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要把他看穿,想要透过他那温和浅淡的笑,看清他的心思和谋算。
但他却觉的,眼前这人深邃如宇宙,浩渺如汪洋,任他如何窥探,都不能窥出任何蛛丝马迹。
酒杯仍然在他眼前,被他修长匀称、白皙如玉的手拈在指尖。夜风过,将他那洁白如雪的宽袖吹的翩翩摇曳。
萧问最终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你为何帮我?”他鹰隼般的眸子紧盯着他。
晏清又是一笑,垂眸沉默片刻,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国破山河何在?”
他抬眼望着他,眼眸中闪动着一片粼粼波光。
那种波光,盛着无奈,携着热切,萧问能懂。
他也有火热的胸膛,有拳拳报国之心。否则,也不会在沙场终年厮杀,当初也不会力主攻打南云。
萧问怔怔地看着眼前之人,此刻,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国破山河何在?亡国了,又怎会有山河景致如画?
他是在帮他,帮他回到高昌,帮他做完未竟的事业。
他,也是高昌国人。
“你不跟我一起走吗?”萧问心里涌起热切之感,对晏清的防备和敌视早已消除的七七八八。
晏清依然笑意温和,言语清雅:“暂不能脱身。”
“为何?”萧问追问。
晏清没有立即为他解惑,而是说道:“待将军踏上高昌国土,打开我为将军准备的锦囊,就能知晓了。”
萧问双眸中也闪烁起了波光,他忽然抱拳,向面前之人深深一礼:“多谢相救,来日必当报答。”
晏清却轻轻笑了起来:“我想要的,并非是将军谢意和报答。”
“那当是何?”
晏清抬头看了看月色,向他道:“时候不早了,将军还请尽快启程,诸多疑问,以后自会知晓。”
萧问疑惑,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们二人,以后还能再次相见?
但他并没多问,向他抱拳告辞,转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听到那轻微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了,晏清在石桌边坐了下来,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地饮着。
此行,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完全和他预想的一样。
他早就知道,萧问从牢狱之中逃脱以后,避无可避,会躲藏在那一片苇塘之中。他与顾梨去垂钓,当时啰里啰嗦地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