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朔牵动嘴角淡淡一笑,半白的胡须在风中微颤:“小女虽近水楼台,毕竟是世家女儿,若论琴棋书画还算有些造诣,但要她如竞先生这般参与朝堂争斗,老臣自问,没有惢姬大人培养学生的本事。”
竞庭歌也嫣然展颜,转身恭然看向上官朔,“即便如此,上官大人还是对令千金委以重任,前几个月自霁都传回的书信,我都从君上那里看过了。令人不解的是,以顾星朗的审慎,怎会让书信返回苍梧?难道他故意的?可那些内容,白纸黑字写着祁宫内的各种动静,虽没有特别要紧的,毕竟是宫闱之事。向外传递,尤其向别国传递,一旦被发现,是重罪。”
她顿一顿,见对方仍是满脸清远萧疏之意,继续道:“难不成,传递书信另有途径,且并不经瑾夫人之手?大人在祁宫,还有人?”
“先生想知道的太多了。你既不擅谋此局,老身只好发挥余热,替君上排上一排。虽然费了些周章,到底对得起我牺牲女儿前程的苦心。”
言及此,他眼中炯炯之意黯了些,挺拔的身姿也似有些佝偻。
竞庭歌一怔,旋即笑道:“大人不必伤神。以祁国今时今日在青川的地位,令千金位列四夫人之一,自是金尊玉贵。且听说祁君陛下待几位夫人都甚好,瑾夫人的前程,又哪里是牺牲呢。”
上官朔眸色骤然锋利,穿过山风直刺过来,面色却依然疏淡渺远:“先生身为女子,同理心却不够。你明知道,快则十年,慢则二十年,青川必定生乱,公主贵女远嫁,又怎会不是牺牲。”他举目望向南方,自然望不见霁都,但神色还是变得复杂:“若先生愿意使劲,老臣也无须太为难小女,她为国远走,已是不易。”
竞庭歌闻言挑眉:“我入苍梧五年,自问对蔚国尽心尽力,大人何出此言?”
上官朔恢复神情,脸上沟壑变深,似笑非笑看着她:“先生的师姐也在祁宫,位次甚至在小女之上,这么一枚利刃,半个青川都对她寄予厚望,她却偏偏不出手。我们这些旁人不懂个中要义,先生也使不上劲吗?”
竞庭歌恍然:“大人是指这个。我早与君上说过,她去祁宫另有原因,不涉时局,只关师门。这一点,我记得八月下旬那封信里,瑾夫人也说过。”
“即便如此,先生与珮夫人是自幼相伴的情分,也不能要得一星半点的帮助?”
“她是她,我是我。来苍梧是我的选择,而帮哪国不帮哪国,又或是根本不参与这场天下逐鹿,是她的选择。大人指望蓬溪山的人都为蔚国使劲,是否贪心了些?”
最后几个字传至耳边已有些模糊,因为风声忽起,仿佛纷乱实则踏着节奏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其间人声与袋中弓箭相撞之声时有时无,在原本寂静的山间划出阵阵回音。
一马当先的自然是慕容峋。他一身玄色猎装,英姿飒飒,右手握弯弓,左手引缰绳,自繁盛秋意中疾驰而来,整个人都烈烈发着光。
“今日是秋猎的倒数第二日,想必君上兴致也大不如前。先生画了七八天的画,得空,还是问问夙缅谷的事。时机远未成熟,君上最近,怕是去得太勤了。”
竞庭歌闻言微凛,正色道:“多谢大人提醒。听闻大人此次携了家眷同来,夙缅谷的问题我会好生与君上说,最后一日了,大人放心陪伴家人便可。”
自八月下静水坞事件之后,竞庭歌没有见过慕容峋。
她大半个月不上沉香台,不过就是变相避见。她不去,慕容峋也不靠近静水坞,有时散步眼看要到宛空湖,便会调头转方向。
他自知是理亏一方,也因此付出了惹恼对方的代价,但他并不后悔——
至少表明了态度,进了一步,总比一直被动等待要强。
“打听到了吗?明日几时动身回去?”
日落时分,晚膳毕,竞庭歌看着金色氤氲中层峦起伏的彩色山林,心里逐句酝酿晚些见慕容峋的措辞。
绣峦在整理案上画具,轻声答:“问过了,说是未时动身,这样最晚酉时便能入宫门,不耽误晚膳。”
竞庭歌点头。那么所谓的明日最后一天,其实是没有狩猎安排的,今晚可以聊。
“但明日有午宴,午时一到便开始,未时前会结束。”
这倒无妨。她看着落日光线变幻,估摸时间差不多,准备招呼绣峦陪她去凌林苑,却听得奉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霍企大人身边的连动刚来了,说君上有旨,请先生于戌时上山。彼时会有人从山上下来,在离咱们最近那条步道的入口迎候。”
既是在像山围场,其实所有人本就住在山间。只是以凌林苑为中心的建筑群落都在山腰草甸区域,所谓上山,不过就是上城墙烽火台。
竞庭歌心头一跳,眉头微蹙道:“今天什么日子了?”
奉漪不明所以:“初三。”
竞庭歌挑眉:“十月初三?已经十月了?”
奉漪与绣峦面面相觑:“是。今年秋猎虽比往年早,出发时到底已经九月下旬,这都来了快十日了。”
竞庭歌略一思忖,骤然惊怒。这个慕容峋,一年不够,今年又来。简直胡作非为!
想到此时山上恐怕已经开始折腾,她忍无可忍,转身向两人道:“现在就出发。奉漪随我去,绣峦留在园子里掌事。”
竞庭歌所居玠子园,离君上的凌林苑甚远,距上山的其中一条步道却很近。奉漪见她风风火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