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在顾星漠所居岁羽轩里进行的。
之前在秋水长天,淳风自然要走;顾星朗本来好好的,听完那些话,也迈不进去了。两个人在门边大眼瞪小眼,最后顾星朗低声问:
“你那儿有午膳吗?”
淳风没好气,瞪着对方道:“气都气饱了,没人做饭。去岁羽轩。”
此刻三个人围坐桌边,顾星漠大口吃着肉;顾星朗手握筷子,却不夹菜;淳风连筷子都不拿,鼓了腮帮子盯着一桌碗碟,满脸杀气。
她一向坏脾气,顾星漠也习惯了;转头看顾星朗也一副没胃口的样子,碰碰对方胳膊道:
“九哥,马上跑了半日肯定饿,趁热吃吧。你不是常说,身体康健是一切的本钱吗?”
顾星朗缓和了面色,微笑道:“自然。我刚回来,定一定气再吃。”
“可说呢。咱们九哥最看重就是身体康健了,其他一概,哪怕心头肉,也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宫人已经被全数屏退,室内只有他们三人,所以淳风此言,可说是攀了近年来大不敬之巅峰。
少年老成如顾星漠,也险些掉了筷子,忙忙去看顾星朗,便见他面色已沉,语气倒还笃定:
“如果你是为自己的事不痛快,那么就事论事。无谓牵扯旁人。”
淳风终于转脸,看着顾星朗掷地有声道:“我是为自己的事不痛快,但若不是你们大义凛然在前,我何至于这么畏首畏尾?你一个国君都愿意为家族、为大祁做舍弃,我若还不管不顾执意要嫁,岂不成了罪人?”
顾星漠听得满脸惶惑,赶紧去关厅门,跑回桌边见没人接话,犹豫道:
“姐姐,你要嫁谁?九哥,你舍弃什么了?”
“他的心头肉!人家一受伤紧张得翻了天,什么规矩都不管了;人醒了,一切照旧,不能犯险,为了社稷。我看着都肉疼!”
顾星朗一言不发。
顾星漠思前想后,虽有许多不明白,终觉得该劝两句:“晚苓姐姐和九哥闹别扭也不是一两日了。说起来我觉得九哥并没做错什么,要怪也该怪晚苓姐糊涂,姐姐你撒的哪门子气?”
淳风闻言一怔,再次看向顾星朗冷笑:“九哥你看看,是个人都以为那块肉是纪晚苓。怪不得我嫂嫂淡定,想来人家也觉得自己可有可无,放弃便放弃了。”
顾星朗终于恼起来,筷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搁:“心头肉这件事,到底是谁胡说八道嚷嚷出来的?你不这么说,她会这么想?”
淳风也一口气上了头,不管不顾道:“她这么想了,你不会解释?还不是因为已经放弃了,解释也没意思,干脆就不说了!”
“顾淳风!”
“我又说中了!九哥我真替你可怜,替咱们顾家的人可怜!天下第一尊贵的家族,嫁娶不由自己全由旁人!你自己已经不如意了,还要叫我也不如意,我现在都怀疑,长姐嫁给纪平,也不是自愿的!”
砰!
只听桌案之上一记重响,连带着满桌碗碟也叮当晃动起来。
顾星朗一拳钉在了红木桌上。
“你今日就可以回去了。你不要指婚,朕不管便是。灵华殿就赏你一直住着,住一辈子都行。”
这当然是一句狠话。
而顾淳风先前表现,要杀头也不为过。
顾星漠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终于露出孩子怯,慌张道:“姐姐你胡说什么?长姐和姐夫自幼相识,一直要好,当初也是长姐请旨赐婚的,那会儿我就在挽澜殿,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复又转向顾星朗,“九哥,姐姐糊涂了,她就这么个人,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关于顾淳月的婚事,淳风自然是指黑为白,气头上故意这么说。
而顾星朗又如何不知,她此刻拿他和阮雪音的事大做文章,不过就是因为准备要接受,她自己不能嫁阮仲的事实。
因为不得不接受,心里又难受,只好转移目标,攻击类似情形来撒气。
若在平时,他或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但此刻他也很难受。
他不想忍。
“你可知道,阮仲是有心上人的。”
在秋水长天寝殿门边,他听了阮雪音的说辞,知道她没有提这件事。
他本是赞同的。但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多年来纵容淳风,以至于她年将二十,仍是小孩心性。若是普通姑娘,倒也罢了,但她贵为公主,他日无论嫁谁,这种性子难保不惹事生乱。
那么今日,或许就是拔苗助长的好机会。
淳风听得此言,果然气势骤减,呆了半晌道:
“九哥不许我嫁,我自然嫁不了。所以也不必编这种话唬我。”
“他来霁都,其实是找朕。想用一些东西,向朕换另一些东西。而他发起这场交易的最主要原因,是为了迎娶心上人。”他看向淳风,沉定至极,“你刚也说了,朕不同意,你便嫁不了。所以九哥没有必要骗你。”
最后这句话他换了称谓,语气也和缓不少。
“这件事,她也知道,九月就知道。所以我才让她对你说。只是一开始,我们没打算告诉你这一项。”看着她由呆愣到痴惘的脸,他有些不忍,“淳风,他许诺要交换的东西,贵重无比,关乎社稷,足见那位姑娘在他心头分量。你这份痴心,不值得。你此生该嫁的人,不是他。”
顾淳风不关心社稷之事。但她听得懂这句话。她不知道所谓关乎是关乎多少,也懒待打听这些权力交易,木然半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