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朗轻嗤:“人家却一心想见你。今日最后,无比郑重请了君恩。”
她若不见我,如何进得来这大祁后宫,又如何见得到煮雨殿那位?
这番道理他自然明白,此刻打哑谜,不过是想试些旁的事。
或者单纯窥她反应态度。
阮雪音了然,凝了满眼空涧山林色坦坦看向他:“见与不见,全在君上一念之间。臣妾没所谓。”
她全没所谓,在除了河洛图的所有事上。若非师命,她其实连河洛图都没所谓。
这番态度自入祁宫以来不知表明了多少回,而以她的性子,根本连态度都懒得表明,若非为了叫他放心——
一开始是策略上叫他放心,后来——
她心下再叹,自知多思无益;又突然来气,对于他一念方平一念又起绵绵无绝期的试探。
心脑翻转,两相摧折,终究气不过,盯了对面人认真道:
“我若是你,便放她进来。来都来了,有戏可看,怎好浪费机会?竞庭歌其人,御徖殿的心志,上官家对于阿姌出事的反应,这么多你想知道的事,”她看着对方微微讶异的脸,有些解气,“放一个竞庭歌进来便能全盘看一遍,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这么便宜的事上哪儿找。权衡利与弊,还是前者更多些。”
顾星朗不讶异于她随口说明白此局之利,只是——
且不论本性还是假象,对于时局争斗,她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入局,不说破,这会儿是怎么了?
他自然不知对方不久前才在庭中发现了那首藏在水书里的《秋风词》。虽然纸上只有落叶寒鸦,她却结结实实被那些欲说还休的相思长短糊了个劈头盖脸——
脑子是能保持淡定的,心却不行。以至于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那个埋相思入秋风的人突然又在她面前目光灼灼声东击西——
心里落差大,自然气从中来。
一入相思门,方知相思毒。
相思之毒情之蛊,从来在心不在脑。
顾星朗没想通她为何突然“直言不讳”,但话已至此,正好将该交代的一并交代了。
“说得不错。所以你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她入宫,午膳可在折雪殿用。此后你不妨尽地主之谊,带她四处逛逛,想见谁,想去哪里,都可以。傍晚我在呼蓝湖畔设了家宴,长公主夫妇作陪,淳风,”他一顿,“她近来沉迷禁足不可自拔,你若得空,今日晚些去灵华殿瞧瞧,你开口,她说不定愿意出来吃顿饭。”
“家宴?”
“竞庭歌是你师妹,也算你半个娘家人,远道而来,自然要设宴款待。”
青川四国都没有国君亲自设宴招待使臣的硬规矩,全视具体情形而定或全凭国君高兴。竞庭歌此来,明面上只是联络两国感情,礼品到了人到了便可,无关要事,无须设宴;而顾星朗显然也不是为着一时高兴——
这么目中无人行为无状的来使,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不会花费无意义的时间心力,那么这也是将计就计的一部分。
心思微转,思路捋清,阮雪音整个人也清醒了大半;秋风骤止,相思忽断,她并没有感觉到,只顺势又问:
“想来瑾夫人也会列席?”
“你师妹是蔚国使臣。虽然青川列国都没有后宫主子接见母国使臣的先例,但她是女子,又有你这层关系,既然入了后宫赴了家宴,瑾夫人便没有不出席的道理。”
逻辑通透,顺理成章。
那要淳风出现做什么?那丫头的性子,见了上官妧绝无好脸色。
她蓦然看向顾星朗:“君上真是算得一手好牌。”
顾星朗但笑:“牌不能选,只能靠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发挥之处有限,随便排一排。你刚不也说了?送上门的戏本子,我总要搭个戏台迎一迎,和一曲。”
阮雪音无奈,“你和上官家斗法,非得拉上这么些人?”
“是上官家拉了竞庭歌,也就顺带拉了你。阵势初成,我必须下场,再如他们所愿准上官妧到场,长公主夫妇只是陪跑,至于淳风,”他笑意仍在,只语气间漏出微不可察的森寒,和叹息,“这口恶气若不给她机会发作,她恐怕能把自己关在灵华殿一辈子。”
“让她出气,不见得要挑这种场合。”阮雪音看着他,“你这是拉她下场。”
“我最近在想,与其让她活在被刻意隔离的并不真实的世界里,不如教她些东西。没有谁能护谁一辈子,一个人要在这世上全身进退,终归还得靠自己。”他若有所思,笑意渐渐收起,
“她若实在不愿来,我不勉强;就是来了,要如何行事说话,亦随她。”不知突然想起来什么,他沉吟片刻,继而起身,“没别的事了。记得晚些去灵华殿瞧她。”
全身进退。阮雪音默然。一入红尘深似海,如此时局,生在皇室,谁又能真的全身而退呢?有进无退罢了。
她不答以示默许,依礼陪他往殿外走。步行至前庭,涤砚依旧候在原地,云玺正蹲在那些梧桐枯叶间捡几张纸,听得脚步声赶紧起身行礼:
“君上万安。”
那几张纸被她捏在手里,顾星朗瞥了一眼,“拿来。”
云玺依言呈递,然后退出一丈远外与涤砚几乎并列之处候着。
顾星朗略看了看那几页纸,除却他亲手写的那张水书,其余皆为空白,遂转身问:“解出来了?”
“嗯。”
她言简意赅,他莫名其妙。
“怎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