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国大人模棱两可,”便如早先在戎马苑,竞庭歌再次来气,“是要我下盲棋?障目而落子,哪有多少胜算?”
上官姌今年二十二岁。她一壁想。如果这个年纪确实无误,那么二十二年来明面上发生过的、足以再次引发国战的事件,只有顾星磊之死。
但那姑娘彼时已经在祁宫。也才十五六岁。哪怕遵上官朔指令里应外合有些作为——
封亭关远在数千里之外,她再要动手也不过是搭把手;无论那支神秘轻骑兵为哪方势力,最终取了顾星磊性命的,都不可能是她。
但她分明杀了人。事以至此,竞庭歌百般确定。
日光深沉。
黄昏降落。
那一年其实死了两个人。她蓦然反应。
顾星磊。
和祁定宗。
五月初四,战封太子薨于封亭关。十月十五,大祁定宗崩于挽澜殿。
祁宫挽澜殿。
上官姌蛰伏的那个祁宫。
“祁定宗是病逝的。”她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轻,以至于飘忽,“又兼战封太子殒命之打击,”她再道,“大人,”
话音骤停。她有些说不下去。
怎会?在挽澜殿出手,竟然全身而退还长留祁宫数年到了今日。且不说后继而来的是顾星朗,眼皮子底下,但凡稍有疑窦,他不会全无察觉——
就算上官姌与上官妧一样精药理,用了某种高明得连太医院都不识得的药,或该说毒,比如四姝斩——
此毒靠皮肤接触起效,她哪有机会入挽澜殿近定宗陛下床榻?
且四姝斩是有明显症状的。这世上所有能一击即中的药或毒,或深或浅,多少有些表征。有表征就会被发现,更何况圣手云集的祁国太医院。
而祁定宗之崩,无论史料记载还是传世公论,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积疾积郁终致命。
“竞先生,咱们要快了。”又一遍。上官朔不接她话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但语气与先前那遍已然不同,“有定无定,祁君陛下花心思设呼蓝湖宴,都不寻常。为筹来日,加快动作是必行之策。”
算是默认?竞庭歌心下翻转,踟蹰片刻,终是暂放下那番想不通的弑君逻辑,而顺对方意思开始处理“结果”,
“假设顾星朗已经知道了,却不动声色,大人觉得,他是作何盘算?”
“自然是攻心而观咱们反应。”
他认了。
上官姌杀了祁定宗。
竞庭歌心下轰然,仿佛殚精竭虑构筑多年的城墙突然塌了一段。
且是在多年前就塌了。而她不知道。不知道以至于算有遗策。
她勉力按住所有情绪。
“那么我们此刻乱了阵脚,忙于动作,是否正中他下怀?”
“先生是认定祁君陛下不会因此宣战?现下没有,明年,后年,三年五年之后,也都不会?”上官朔闭眼一瞬,“没人敢下这个断,那就不能不准备,不得不动作。软肋在我们身上,道理在人家那边,呼蓝湖一局,无论如何都是他胜。且就算没有此事,”他微抬眸,再次扫上竞庭歌面庞,
“先生不是已经谋划好了动作么?”
竞庭歌眉心一挑,“大人果然知道了。”
慕容峋这个叛徒。她暗骂。
“此法激进,老夫本不赞同。且造势难于顺势,不可控因素太多。”他长叹,几不可察,“今番看来,小女出事,祁君陛下多半已经察觉。却是不得不提前动作了。但老夫还是那句话,肃王殿下动不得。若乱局早至,便更加动不得。”
“如果不用肃王殿下,”竞庭歌问,“大人以为,我们该派何人领兵入崟国境?场面上,咱们是承锐王阮仲之请,人选总不能太寒酸;场面下,此役或能就此改写青川格局,自当出动真正战将,机会若佳,一战功成。”
“霍衍大人练兵多时,也该带兵上阵,拓展实战经验了。”
竞庭歌挑眉:“大人说哪里的兵?”
“自然是南北军。”上官朔答,“夙缅谷那边,近来需格外当心。老夫的意思,除了必要供给,减少人员出入,便是霍衍也最好少去。此事,我已经禀奏过君上了。”
倘若顾星朗有心观苍梧反应,那么从她回来那日开始,比过去更严密的监视和情报传递已经开始了。
而夙缅谷乃蔚军第一机要。
“造势难于顺势,诚如大人方才所言,此局变数多,庭歌不认为,”她一顿,“应该拿霍衍犯险。”
“看来先生对锁宁城之局,并不是那么有信心。”
“要看大人说哪项信心了。”竞庭歌面不改色,“搅浑水挫阮家实力,必成;阮佋和阮仲二者损其一,必成;至于两下俱损、崟国倾覆,此一项为赌局,成则大利,败亦无弊。”她眸光轻转,再出言多了三分恳切,
“话既至此,庭歌也便开门见山,以大人之见,此局还有致命疏漏否?”
她难得讨教他人,此刻发问,一因事关重大,二因对方是上官朔。
后者沉吟,半晌道:“变数多的局,机会也多。先生此谋,不存在硬伤,一定要说顾虑,”他略停,“锐王那边,先生有几成把握?”
竞庭歌秀眉再挑:“大人何意?”
“三点。第一,逼宫事大,时日还长,他是否意志够坚、动机够强,足以坚持至局开战起而绝不动摇。第二,此局虽为先生撺掇,锐王却非愚鲁之辈,如此盘算,除了咱们,他有没有可能还争取了第三方帮扶,比如,祁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