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性这个东西,底子好就够了,具体到能力行事上,都可以慢慢磨砺,也没人生就一副上佳心智。纪氏的传承,朕有信心。”顾星朗应,和煦,那笑意依旧是去岁大小宫宴上看纪晚苓时的笑意,默契,尽是青梅竹马意。
时间之力,大抵如此。阮雪音暗忖。无论今日如何,一起度过的时间终不白费。怕是顾星朗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纪晚苓的笑法,确与对旁人不同,那些和煦与熟稔,背后堆叠的是十几年往昔。
时间最不会骗人。了然这点,便能对世事坦然。
这般想着,心下波澜静,明眸复去看面前君臣往来。但见顾星朗转了视线向纪桓:
“至于纪齐如今水准是否堪入禁军大营,朕与沈疾聊过,他都说没问题,老师无谓挂虑。十几岁少年,正是意气风发时,一日日操练起来,很快便能有模有样。”遂向纪齐,
“你去了薛战那里,定要好好表现,方对得起相国府门楣,也叫你父亲放心。”
纪齐闻言,两眼直放光,“君上是让我去薛战,”一顿,改口,“薛大人那里?”
“嗯。禁军四大营,你不是最中意骑兵营,最服薛战?沈疾都跟朕说了。去吧,先从武骑尉做起。”
“君上圣明!多谢君上!”纪齐点头又挠头,且喜且懵,竟忘了起身谢恩。
“老师以为如何?”
“君上对纪氏深恩,”纪桓复起身,拜,踟蹰,语声更缓,颇有些一字一顿,“老臣惶恐,不敢再有异议。”说着看一眼纪齐,“还不起来谢恩。”
纪齐赶紧站起,长身而拜,却听纪桓继续道:“纪齐自幼不受规训,性子与其兄大不同,恐怕要薛大人费些心力。他日种种不足之处,还请君上多宽宥。自然,老臣也会严加管束,定不负君上一番苦心。”
“何谈苦心。”顾星朗再笑,示意父子二人落座,“朕也是瞧纪齐有心建功业,如今又有成大事求佳人的宏愿,再兼沈疾总说他天分甚高,好好栽培,来日必成大器。”言及次,啜一口茶,
“至于婚事,今日既有当事人表态,朕便插手管一句。男儿胸怀远大,成家不在一时,纪齐心有所属,又愿为之一搏,身为长辈家人,咱们该多支持。”
“小儿家懵懂,”纪桓摇头,长叹,所坐之处正背日光,尚黑须发皆被勾勒出浅金光晕,“君上倒愿意纵他轻狂。”
“人不轻狂枉少年。有愿望才有进取心,好事,老师该高兴。”
“本为家事,不该当君上面在此多作议论。”纪桓沉吟,神色慎且笃,“但此事纪齐从未向臣提及,臣夫妇二人也是今日才听闻。竞先生不是寻常高门闺秀,来历特殊,如今身份也特殊,”一顿,缓目看向阮雪音,颔首再见礼,
“不合规矩,但难得今日佩夫人驾临,老臣斗胆,想请教佩夫人,对于此事,如何看法?”言及此,转而向顾星朗,
“老臣僭越。君上恕罪。”
阮雪音知道此事。方才眉心一动,有意或无意,都是明证。
顾星朗也好奇。阮雪音在骐骥院究竟钓了多少鱼,他至今无数,此刻看来,这件事算一条。
“无妨。”遂道,“佩夫人是竞先生师姐,现下虽各在一方,却持续有往来,”稍顿,扫一眼席间,继续:
“真要提亲,至少探问竞先生那头意思,没人比她更合适。”便向阮雪音,“瞧你方才反应,像是知道?朕与相国同问,对于此事,你如何看法?”
阮雪音想一瞬,开口道:“臣妾与君上想法一致。男未婚女未嫁,喜欢便可争取。”
纪桓定定看阮雪音半刻。未作回应。
纪平动了动神色。也没发声。
顾淳月接口:“可怜天下父母心。佩夫人未为人母,尚不能理解相国大人思虑。竞先生这副高枝,一般人攀不了。”
她说的是攀不了,不是攀不起。
受限于时局。也受限于人本身。
场间所有人心如明镜。
“世事难料。”阮雪音应,不疾不徐,“雪音此言,也只是针对当下情形。未来如何,无人能断。有些事情以为要等十年,却在下一年就发生了;有些事情以为近在咫尺,却一过百年,依然没动静。”仿佛自觉跑题,她淡淡一笑,
“竞庭歌师出蓬溪山,如今为蔚国谋士,是有几分特殊,却算不得什么高枝。纪三公子对她青眼有加,我作为师姐,没有开口拆人姻缘的道理。”
“嫂嫂你是真支持啊?”顾淳风没闹明白状况,已是将上述对话尽数听了个认真,“竞庭歌那脸蛋那脑子,又是蔚国那边的,怎么可能嫁纪齐。慕容峋不是喜欢她么?她不是住在蔚宫么?她应该已经——”
“淳风。”顾星朗蹙眉,沉声,“越说越不像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事是你该议论的?直呼蔚君陛下名讳,更非礼数。”
“竞庭歌其人张狂。”阮雪音接口,波澜不惊,“张狂之人,非议总是多,非议一多,难听的话便更多。尤其女子。”她眸色一转,扫了场间众人,最终停在纪桓脸上,
“青川三百年,没有女子上朝堂。她是第一个。去冬含章殿上牝鸡司晨之辩,如今已是传遍青川。相国大人,雪音一直想知道,抛开世俗对于男女分工的刻板限制,在您看来,以竞庭歌之能,是否可堪为谋士,为人臣,与男子一样立于朝堂之上经邦论道?”
此一番问话语态。纪桓忽一晃神。说不上熟悉,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