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风出现在挽澜殿门口时,涤砚内心是崩溃的。
他很想直接找个由头劝退她,因为阮雪音和纪晚苓先后来了又走,此刻御书房内阴云密布,气压低得叫人害怕。
顾淳风这时候来,以她的性子,不提最近这些糟心事才怪。顾星朗教养极好,很少发脾气,但越是这样,涤砚越不希望他生大气,因为不会对外发作,最后全是内伤。
他欲言又止,还在措辞,淳风却突然展现出不同于往日的灵巧懂事:
“你先别为难。我呢,是来帮九哥纾解烦闷的。”她凑近些,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吧,这些事情,自己想是想不明白的,得有个局外人来陪他说话。说着说着,便都明白了。”
涤砚听得一愣再愣,犹豫道:“这个,不是微臣不相信殿下。以殿下的年纪阅历,是不是,也不太适合充当这个陪聊的角色?”
顾淳风板起脸,正了神色:“我的年纪阅历怎么了?我告诉你,这时候就得我这种不瞻前顾后、不胡思乱想的人上。我们顾家这些人,一个比一个思虑多,也就我和七哥潇洒些。七哥这时候自然不可能来,除了我没别人了。快去通传。”
涤砚一早知道拗不过这位祖宗,再次想起顾星朗说要快些嫁顾淳风出去的话,心道怎么还没嫁呢?
顾星朗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的。午宴过后便没有消停过,先是被阮雪音乱了心,接着被纪晚苓扰了神,一团乱麻,比那些朝堂事天下事麻烦百倍。
他闭眼:“不见。让她过两日再来。”
“就知道九哥会不让进。那没辙,今日纪晚苓闹下这么一出,我实在放心不下九哥你。”
涤砚闻声头大,回眼看可不是淳风已经站在了御书房门口?
“总归你自己会进来,还让人通传什么?真是越来越放肆。”
在顾星朗的话语体系里,这么说话已经相当严重,第一措辞生硬,第二语气森寒。便是顾淳风也唬一跳,心想一个个都吃火药了,竟比适才纪晚苓还凶。遂低了声量乖巧道:
“臣妹也是关心九哥。”
顾星朗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说得重,抬眼示意涤砚退下,深呼一口气缓声道:
“想说什么,一口气说完,说完赶紧走。”
顾淳风真的没见过他这样。在她看来,三哥和九哥一武一文,都是所向披靡的,哪有解决不了的事?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而已。
一时有些心虚,适才吹嘘进来陪聊的信心减了大半。
“就,臣妹是想说,那个,”信心一失,自圆其说的逻辑也突然少了力道,她支支吾吾半晌,觉得怎么跟纪晚苓似的不干脆,于是心一横道:“九哥喜欢谁,喜欢便是,关其他人屁事?堂堂祁君,谁敢管,谁管得了?”
这么直接到近乎蛮横的话,偏偏又很有道理,把原本复杂的局面全部拆解,只留下核心事件本身,饶是顾星朗也对她刮目相看。只是她的措辞,尤其那两个字:“屁事”——
他不由得皱眉:“你这些话到底从哪儿学来的?你说如今已经不再偷跑出宫,朕真是不信。”
淳风见他气压回升了少许,赶紧乘胜追击,笑嘻嘻道:“九哥先别管我哪儿学来的。且说这个道理对不对?”
顾星朗默然片刻,“你说得不错。但说到底,跟别人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想清楚。”
“九哥没想清楚什么?”
顾星朗觉得很艰难。有些话,没办法说出口,越是在意的事,越难往外讲。
他挣扎片刻,决定试一试:“你所说的喜欢。以及那些想管的人的顾虑。”
顾淳风眨眨眼,绞尽脑汁理解这两句话,半晌道:
“九哥是说,你还没想清楚,自己是不是喜欢珮夫人,有多喜欢;也没想清楚,长姐、纪晚苓她们阻挠,有没有道理,有几分道理?”
顾星朗抬眼看她:“你如今倒长进了不少。这么理解,不算错。但不是这么简单。”
顾淳风再次猛眨眼:“可是臣妹已经觉得很复杂了。”她略想一想,轻声道:“九哥,我觉得世上这么多事情里,喜欢人是最简单的了。你们怎么这么费劲?”
顾星朗挑眉:“你又知道了?你喜欢过谁吗?就说简单。”
“那自然。我喜欢他,就想方设法去找他,让他总和我在一处。我还要嫁给他,他非喜欢我不可。”
顾星朗一怔,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谁?”
淳风亦呆,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具体,赶紧打马虎眼:“哎,嗨,哪有谁?我就是打个比方。九哥你不要这么认真嘛。”
顾星朗冷眼瞧着她:“你刚描述的样子,可不像是打比方,而是确有其人。”
淳风很纠结,其实要查清楚应仲的身份,继而展开下一步,最快且有效的方法就是告诉顾星朗。总归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迟早要说。但要说这事,就得先说偷溜出宫的事;要说出宫的事,就得暴露做了假令牌的事。
她自然有信心护住阿姌的小命,但作为惩罚,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自己甚至可能因此被禁足。
思前想后,心脑打架,终是没胆量坦白;但以顾星朗的聪明,她也不能全盘否认,于是讪讪道:“九哥先别问了。淳风跟你一样,也还没想清楚。待我确定了,再跟九哥如实交代。”
顾星朗瞧她神情,已经肯定有这么个人,一时不放心,忍不住道:“可是配得上你的人?”
淳风猛点头:“自然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