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风盯着那匣子片刻,伸手接过来,打开,没什么表情。阿姌凑上前看了却倒吸一口凉气。
那老板见阿姌神色有异,也经不住好奇探身来瞧,然后倒吸一口声色俱全的凉气:
“我的乖乖,这参——”他眼睛连眨数下,看着那些粗粗细细繁繁复复占据了整个匣子的参须,“我卖了三十年药材,没见过这等品级的。怕得有,两百年?”
阿姌不自觉点头:“有。”
“为什么不是红参?”
顾淳风情绪复杂,喃喃问道。
“小姐有所不知,这红参之红并不是长出来的,而是制出来的。人参经过浸润、清洗、分选、蒸制、晾晒、烘干,才制成红参。蔚国之所以闻名于红参,不仅因为盛产人参,也因为精于制作红参。这两百年的参,哪能轻易制了去,自然先妥善存着,以备他日取用。”
他说完突然疑惑:“小姐府上不是医学世家?怎会问出这种问题?”
阿姌忙道:“老板误会了!只是我们小姐一开始想买红参来着,这不也是冲蔚国的制参手艺。那公子答应帮我们找最名贵的参,我家小姐便以为是制好的。”
她一壁说着,扯一扯淳风衣袖:“小姐,时候不早,我们回吧。”
淳风却发着呆,像是根本没听见以上对话。
阿姌急了,眼见那老板就在近处,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白,只殷殷道:“今日二十六,是大小姐每月回门的日子。我们不日便要出远门,她定要来看一看小姐的,再不回去,可就来不及了。”
淳风这才清醒些,脸色依然不大好,却挪得动步,也行动自如了。阿姌赶紧接过匣子,向老板致谢,扶了淳风便往外去。
刚走没两步,她再次顿住,猛一个转身杀回药材摊,指着那些红参黑着脸道:
“这些我全要了。包起来。”
主仆二人入得长信门,尚在巳时,阿姌松下一口气,看着淳风忍不住道:
“今日怕赶不及,亏得是马车出入的。否则这一大堆东西,哪里拿得动。”
淳风抱着匣子,一句话也不说。如此沉默,阿姌跟在她身边九年未曾见。
“殿下,那个,这人只要活着,就有相见的一天。或许他处理完家中事,过段时间又回来了呢?”
顾淳风抬眼看她,半晌挤出一个白眼:“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让我别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上心。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根本没让他们好好跟,甚至故意让他们跟丢。”
阿姌瞪大眼睛,连连摆手道:“天地良心,苍天在上,奴婢在此起誓,虽然时至今日,奴婢依然不愿殿下与那应仲过多纠缠,但无论跟人还是查探消息,奴婢自问尽心尽力。殿下的事就是奴婢的事,奴婢何曾叫您失望过?但这次,那应仲有意躲避,看样子是高手,奴婢实在也是无法。”
顾淳风瞧她犯了急,知道自己说得过了,无奈叹一口气:“罢了。他有意躲我,根本也没想和我交朋友,更别说——”
自然说不出后半句,她再次打开硕大的描金匣,看着那些盘错交结的人参须:“只因为我上次说要买最贵的,他便留了这个,送给我作念想吗?倒是好大的手笔。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么老的参。”
阿姌闻言,若有所思,正要说话,却见淳风眸光骤亮,神情既惊且喜:
“这么好的参,作为贡品进献天子也不为过,他却白白送给了我!”她看向阿姌,音调高了好几度:“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气氛急转直上,阿姌实在反应不及,愣愣看着她:“什么?”
淳风一拍大腿,当然拍到了匣子上,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叫嚣道:“自然是对我有意思!一个男子送一个女子如此名贵之物,还能说明什么?想想上个月九哥开广储第四库,吓得纪晚苓连跑了半个月挽澜殿。同理,同理啊!”
阿姌瞧着那满脸喜色,听着那满口胡话,不想击溃她好不容易拾起的一点点信心,或者说妄想;又觉得这么犯痴念想下去,万一那应仲从此消失永不出现,她还不得崩溃?
思前想后,终是忍不住道:“可他若真对殿下有意,为何不告而别?且前两次奴婢瞧他对小姐的态度,言行举止,似乎并不——”
最后半句终是没说出来。这么锋利的话,就算顾淳风心理素质极佳,毕竟是姑娘家,面子总要留。
但话已至此,这面子留了等于没留。
顾淳风果然脸色一变:“你懂什么?他那个人,整日阴沉着一张脸,你看不出来也很正常。便是我都没看出来。”
阿姌无语又好笑,心想你跟我都没看出来,那不就是没意思嘛。
“那个,殿下,你看哈,如今大祁是青川最强,而祁国这一朝就两位公主。长公主殿下已经出嫁,如今未出阁的祁国公主就您一位。这么尊贵的身份,咱们是不是也骄矜些,眼界高些,就算心仪那应仲,就算他可能身份显赫,你别巴巴上赶着呀。爱来不来,爱见不见,爱喜欢不喜欢,这种态度才对。”
顾淳风挑眉看向她:“你这话说的很有道理。我素日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正了神色,敛了语气:“长姐说了,一个人一生中怦然的时刻少之又少。我年底就过二十岁生辰了,九哥近来也老提我的婚事,我在这时候遇到他,你说是不是天意?”
她再次看向那支张牙舞爪的人参,轻轻抚摸那些参须,“如果我命里的人是他,骄矜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