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淳月入得灵华殿时,淳风正对着一桌子红参发呆。
淳月愕然,隔着好一段距离,先是盯了半天人,然后盯了半天参。
这是,选参煎汤?准备送礼?习医问药?
可她一口气哪来这么多红参,君上如今赏赐都按箱走吗?让折雪殿那位开了先河?
这些个弟妹,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来,举步走至桌边故意嘹亮了嗓门:
“听说我来了也不迎,这是怎么了?”
顾淳风耷拉着眼皮半晌,终于费力抬起,看向淳月双目无神:“哀莫大于心死。长姐,我心死了,你说这躯壳还动得了吗?未能出门相迎,还请长姐恕罪。”
她这话说得失魂落魄几近夸张,淳月没感受到心死,反而觉得她表现悲伤用力过猛,以至于生出了喜剧效果,不由“嗤”地笑出声:
“你这又是哪出戏里学来的?我倒不曾听过。想来是民间的戏本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跑出宫了?”
淳风“哇”一声哭出来:“长姐,我再也不出宫了!宫外见到的人,说跑就跑没了,青川这么大,我上哪儿找去。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就跟我也隐瞒了真名一样。”
淳月闻言不对,紧张起来:“此话何意?是你在,宫外认识的,朋友?”
淳风猛点头:“长姐,你不是说,当那个人出现在人群里,只有他是闪闪发光的吗?我初见他那次,他就是闪闪发光的。九哥这样的人间极品,我都没觉得那么亮过。”
顾淳月着急又好笑,心想还能说俏皮话,有救。
“然后呢?”
“然后又见了两次,他就不见了。”
语毕,她继续嚎哭,淳月一颗心再次悬起,这么伤心,莫不是吃了亏?
赶紧拉了淳风衣袖,循循道:“只是见面,没有别的?”
淳风哼哧哧吸着鼻子,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倒想有什么,一起逛逛街市,放放河灯,看看星星,就是拉拉小手我也愿意啊。可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每次能聊上一会儿就算不错了。”
顾淳月长舒一口气,暗道阿弥陀佛,好在没出大事,让她查出来都是谁帮她出的宫,必得严惩。
然后她留意到“拉拉小手”四字,眉头微蹙:
“现如今是越发没规矩了,这都哪里学来的?还拉拉小手。莫说你是金枝玉叶,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姐,这种话也不能说,更不能真的照做。”
顾淳风一呆,意识到说得过了,吸着鼻子分辩道:“我也是嘴上说一说,哪里就会照做了。”复又看向淳月,眼泪汪汪:“长姐,你不是说人一生中怦然时刻少而又少,很可能只有一次。我好不容易怦然了,这人却跑没了,那我嫁给谁啊。我是只嫁真命天子的人啊。”
淳月此刻心情复杂,觉得这怦然理论真是作孽。为了劝顾星朗以大局为重,不去犯险,她说了假话;对顾淳风说的真话吧,这丫头又一根筋,如今为那个不知道有多亮的人哭得心神俱碎。
她有些头疼,按一按太阳穴,耐着性子道:“话不要说太早,人都有产生错觉的时候,你那怦然到底是不是心动,还两说呢。来,跟长姐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着,拿出随身丝绢替淳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
这个话题顾淳风还有些兴趣,等淳月替她抹干净脸,抽着鼻子认真道:
“他长相英武,皮肤还算白,虽没有九哥那般极致的好看,但绝对英俊。与九哥身量差不多,但骨架更宽些;气度甚好,颇有气吞山河之势。我第一次见他在泉街上,他带着竹斗笠,替我从一个小贼那里拿回了母妃留给我的荷包。”
初时关于外貌气度的描述,顾淳月都听得很满意,思忖如此风度,家世应当不错。直到竹斗笠三个字出现,她忍不住挑眉,又担心是自己理解有误,试探道:
“等会儿,你是说,他头戴一顶竹斗笠?”
淳风点头。
世家公子,更别说皇族,谁会出门在外戴个斗笠?
淳风见淳月面色有异,双手扶上她胳膊道:“长姐莫急,这不是重点。我后来发现,原来他在西市坊里卖药材。”
顾淳月神色更异,怔着看她片刻,又低头去看那一桌子红参:“就是这些?”
淳风循她目光看去,似乎触景生情,低了声势答:“嗯。”
淳月倒吸一口凉气:“小风,且不说这人家里是做什么的,他让你买回来一堆你用不上的红参——看品相倒确实好,可这么多,定是花了好大一笔银两吧?此人心思不纯啊。”
顾淳风连连摆手:“长姐误会了,不是他让我买的。一开始我去药摊找他,人家还撵我走呢。”
于是把前后三次见应仲的始末原原本本讲一遍。
“照你这么说,他来霁都至少也呆了两个月有余。最近才突然消失?”
淳风凄凉点头:“那老板告诉我,他身边的小哥是六天前去赠的药材,说明他是本月二十走的。长姐,我太失策了。我若早几日出宫,便能截住他。”
淳月无语,心道此事一出,你以后都别想再偷溜出宫了。见她真有些伤心,忍住没讲,劝慰道:
“此人既不辞而别,想来也不诚心。以你的条件,在意他做什么?有缘相识,却无缘相知相许,便不是对的人。正好要动身去夕岭了,你近日收拾妥当,抓紧出发,换个环境散散心,下个月便记不得此人了。”
“可是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