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道人影出现在楚国北境边界时,项云第一次亲自出城,与之在城池外五里处单独会面。
头戴竹笠,腰挂得却是一柄粗糙笨拙木刀的男人,给人一种永远看不清他面容的感觉,哪怕其不遮面,瞧过他面容的人,只要一个转身就会将之忘记得干干净净。
阿温,或者说是这个阿温,刚刚从剑气天门的战场外回到人间,此刻的他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子让生灵惧退的恐怖杀意和无名血腥。
“听说你打赢了洛无双。”阿温身上依旧是初次见到孟珺桐时的那副玩世不恭,与后来出现指导她武道修行的那个冷面阿温完全就是冰火悬殊。
项云在很早以前就见过阿温,比孟珺桐她们师徒三人要见到得早得多,那时候的他还在洛无双的国师府里读书,回想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倒是眼前的这个阿温,整整二十年过去,似乎样貌没有发生一丝的变化。
面对阿温,项云没有什么压力,现在的他已然是站到了和阿温相近的高度,阿温能够看到的东西,他项云多多少少也能够看到一些,当下也是轻松回答道:“师傅只用了八成实力。”
阿温嘴角轻轻牵起:“那你呢?”
“七分半吧。”项云轻描淡写回答。
阿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朝着项云竖起了大拇指:“好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喜欢。”
“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先问一剑,可你却是连剑都没有带。”项云并没有见到阿温佩带竹刀的模样,曾经见到他时,他的身后背负着一柄长剑,剑气之悠长,哪怕是他那时还没有习武的门外汉,亦是能够看出那是一柄天地间的浩然名剑。
洛无双告诉项云,阿温是这世间第一的剑客,哪怕是方外的出世剑仙在他面前,都抵不住他一剑的锋芒。
阿温拍了拍腰间的竹刀浑不吝得自卖自夸道:“练剑已经再无追求,剑道已然比天道还要高,若是转用其他兵器,怕是又要为后辈武人立起不可逾越的龙壁天墙,本想着带根烧火棍出来就是了,毕竟也没谁拿那玩意去修行,可是思来想去,一根烧火棒太过影响我阿温的丰神俊朗,于是索性就削了柄木刀。”
面对这番言辞,项云却只是笑了笑,摇头没有说什么。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阿温也是收起了玩笑,眉眼之间带起了一丝认真得问道:“你真的决定要走这条路,你知道一但走出去,就再难回头了。”
项云同样很认真,他四十五度仰望天穹:“你还记得我当初立下的弘愿吗?”
阿温点了点头:“你说你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民,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也就是因为这十六字,洛无双才愿意将你视作他真正的亲传弟子,对你毫无保留。他说这在很久以前,也是他的愿望,只是在岁月之下,缓缓得淡泊,最后不见了。”
项云看向阿温,伸出那条独臂朝着自己的心口点了点:“可是我无法忘记,自当年那场大楚发动的不义战,夺走了我身边无数的朋友长辈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这事我听老庄头说过,他说你把自己关在一间狭小的黑阁之中,死活也不肯出来,离开黑阁之时,那里的墙上,天花板上,地砖上满满得被你刻写的怨毒愤怒的诅咒。”阿温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洛无双很担心你会因此而种下心魔。虽然日后你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个影响从来没有消失过。”
项云点了点头,他没有否认阿温说的,事实上那段时间,他几乎要走火入魔:“在仇恨与煎熬中,我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仇恨在于那一场大战带走了我那么多的朋友,还有长辈。可是我的内心又无比的煎熬,因为那一场不义战,乃是由我楚国发动,本质上是在侵略别国的土地,从道义的层面上来说,我没有任何的力场去指责那些为了保护家园,而奋起反抗的人。”
项云是什么样的人,阿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知晓,对他来说,心中是有着很强烈的道义情节的,
他那么的爱洛小霞,起初也就是因为洛小霞所展现出来的,与当下这个江湖,这个世道所格格不入的那份道义和那份侠气。
为了心中的正义,她会为了没有任何交情的项云,朝着自己青梅竹马的伴侣拔剑证名。这一点在项云看来,比之世间文人所歌颂的任何高尚品德都要可贵无数倍。
项云的眼睛直直得望向阿温,无比坚定道:“你比我更清楚,在这世上真正和平从不存在,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而减弱这种争端最好的方式就是硬生生得将这些人推到一个享有共同荣耀,还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共同敌人面前,让他们同仇敌忾。”
“所以你打算做这个举世皆敌的人?”阿温问道。
项云笑了笑:“这么说也没错,我眼下是两手准备,要不举世皆敌,要么天下无敌。如果这个天下挡得住我,那我就当这天下太平的第一份献祭。若是挡我不住,那就由我来为开创太平先河种下第一枚种子。”
阿温长长叹了一口气,项云的想法虽然极端,但却并没有错,相比起这天下每日都在流血争端,积世的陈疴已经很深,而项云是想以身去做那一剂猛药,狠狠得拔除一下病根。
“我还得提醒你,你要献祭的可不仅仅是你一人,还可能是整个项家,乃至于整个楚国。”
项云从腰间摸出一枚金镶玉蟠龙玉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