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业城坊市近些年来一直是被罗家独占,原本四大家族在坊市之中各有自己的生意,可是罗家强势崛起之后,毫不费力就将另外的三个家族从坊市之中给排挤了出去。
对于这个霸道的邻居,无论是城东的马家,还是城北的徐家都无可奈何,更别提已经明日渐势微的薛家了。
一个衣衫褴褛,穿着单薄的年轻人,眉眼低垂得在小市的小径之中穿行着,这是他每日最不愿意走的一条路,奈何却又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只希望自己在经过这条坊市的时候能够变作一个透明人,谁也瞧不见自己才好。
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几乎给整齐辉业城都裹上了一件银装。
这对于那些身着锦衣狐裘暖身的富家子弟而言,无疑是风花雪月,难得的景致,可是对他这种只穿一双单鞋还要行走在那两三寸厚积雪上的人,简直就是老天爷降下的折磨。
那双单鞋早已经被雪染得湿透,刺骨的冰寒感觉已经不再那么强烈,因为眼下双脚早已经被冻得麻木了。
就在他低着穿过第三条街道之时,刚刚要松下一口气,今日没有碰上那些欺负他的市井无赖,一阵凶戾的犬唳声从他身前的巷弄口传了出来。
一个手牵一条半人多高,健壮得如同一头小牛犊子的黑毛恶犬,挡在了他的去路之上。
薛星抬头看了看那一人一狗,脑袋便又压得更低了,满眼都是苦涩与绝望,没想到躲来躲去,还是被堵上了。
手牵恶犬的是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少女,一身红锻锦衣裘子,头上带着一个小巧可爱的小貂帽,一张娇蛮动人的小脸上巧妙得分布着精致的五官。
“薛星,你给我过来。”女孩恶狠狠得朝着衣衫单薄的少年一抬手。
薛星却是站立原地一动也不动,在他看来,这个女孩似乎比那些每次都要给自己一顿毒打的地痞流氓还要恐怖得多,当然在恐惧的威慑中,那条半人多高的大黑狗至少占了一半。
见薛星没有动静,女孩似乎有些愠怒,声音提高一些威胁道:“你是想让我家虎子来请你是吗?”
虎子指得自然就是那条一脸凶相的大黑狗了。
薛星抽了抽鼻子,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得,迈开细碎的小步子,一点一点得朝着巷头挪移了过去。
“你这是裹了小脚的大家闺秀吗?能不能给我挪快一些。”娇蛮女孩催促道。
薛星心中哀叹,心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还不如挺胸抬头,也能死得壮烈一些,想到这儿,他刚想挺起胸膛,昂起脑袋,一道黑影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虎子的力量奇大,也算是对得起它的这个名号,只是这一扑,直接就把薛星扑倒在了身后的雪堆里头,原本就如何保暖的衣衫,一下子全都被雪浸湿了。
巷子外头传来一群人的嘲弄嬉笑之声,正是那些原本准备拦路欺负薛星的坊间青皮。
娇蛮女子却是猛得一转头,怒瞪向那些市井无赖低声喝道:“怎么?你们也想让我家虎子关照两下?”
无赖们看了一眼朝他们吐着舌头,流着口水的大黑狗,纷纷不由得咽了一大口口水,连忙挥手,屁滚尿流得就跑远了。
女孩看向倒在雪中瑟瑟发抖的薛星,眼底深处有一抹不可察觉的心疼一闪而过,不过随即很好得将这一份情绪给藏了起来,冲着大黑狗一招手:“虎子,回来。”
原本那个正在用后爪子扒拉积雪,准备把薛星像自己的便便一样埋掉的虎子闻言,停下动作,很是乖巧得就跑到了女孩的身旁,蹲坐下来。
“你爷爷是不是又病了?”女孩尽可能让自己的语言不流露出太多的情感,冷冰冰得问道。
薛星闷闷得嗯了一声,低着头站起身,他每日早出晚归,就是为了去给爷爷抓药,只是今天药铺没有开门,让他跑空了一趟。
红衣女孩走到薛星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小木盒,随手丢到了薛星的身上:“薛卫爷爷的寒症是旧疾,无法根治,只能好好养着。这一枚阳参丹,你拿回去给薛卫爷爷服下,应该可以压下寒症半旬的时间。”
薛星并没有伸手去拿那个木盒,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一个人默默得从雪堆里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罗小姐的馈赠,我薛家承受不起,爷爷的寒症我会自己想办法。若是罗小姐今日没什么事了,那薛星便先告辞了。”
罗晨曦眼中闪过一抹怒色,一把揪住薛星的衣襟将他重重推在小巷的墙壁上低吼道:“薛星,你能不能把你那点狗屁尊严放下,还有什么比你爷爷的命还要重要?”
薛星面无表情,只是看了罗晨曦一眼:“尊严?这东西我有过吗?整个薛家在你们眼中都没有资格谈尊严,更何况我们一脉还只是薛家的一个不入流品的分支?”
罗晨曦不由轻轻松开了揪住薛星衣襟的手,薛星让开这位身份尊贵的罗家小公主,缓缓得朝着巷弄出口的方向走去。
“薛星,”罗晨曦转头喊住了他。
薛星也是很配合得停下了脚步:“还有事吗?”
半晌,罗晨曦也没有说出话来,看着那个明明还是少年,却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的身影,她竟然是觉得有些鼻头发酸。
她还清楚得记得,在自己小时候,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这一幕刚好落在此时正在巷口一间茶坊中用餐的孟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