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问仁青诺布“你愿不愿意取而代之”。
仁青诺布听着了,脑子里面随便想了想,就分析出了梅朵问这问题的两种意思:一个是梅朵是示意让他去和他阿哥竞争当麦其土司,另外一个就是梅朵真狠心,要把他阿爸干掉,然后他再当麦其土司。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伤害他的亲人。所以仁青诺布嘴巴里面“唔唔”了两声后,果断的摇头。
“不,我不想。”
得到他的答案,梅朵表示实在是在意料之中,想仁青诺布这么一个从来都蒙受阿爸和阿哥无穷关爱的家伙,怎么会想着夺位呢。虽然他现在对麦其土司和大少爷旦真贡布的意见很大,不过那也只是意见罢了,还到不了需要他造反的地步。
如此,梅朵便也不再多问。
商量下来的计划再多,也比不过做实事,梅朵穿上鞋和仁青诺布一告别,就到隔壁回自己屋补觉去了。虽然昨晚睡得还算安稳,但是毕竟不香甜,犯困。
回到了带着香气的房间,这次的补觉,果然更加的好梦缭绕。
脱下外袍,盖上绸缎被子,一沾枕头,顿时年岁不知。
梦里面又重新回到了当年小小的身子奔跑在无垠的宽广绿色草地上,习惯了吃着糌粑的日子,习惯了只能啃着干干的牛羊排,习惯了每日只能生活在充满着酥油味道的世界里。
风吹草低见牛羊,躺在那样可以让所有的烦心事都一扫而空的群山环绕之中,活在那片湿润又干涩的土地上,静静地待在仰头一看便是无比湛蓝和无边遥远的苍穹,便有一股宁静从心而生。生活在这里,这是多么一件虽苦过而又幸福的事情。
可是当头顶蓝得透心润的天空于须臾转瞬之间呼啸变成了万云压空的阴沉之色,一朵朵原本洁白祥和的云彩刹那间变脸,个个都在头顶悬挂着好像尖刀即将落下。远处深蓝头顶亮雪的群山也在眨眼时幻化成了张牙舞爪的恶魔,幻化成了巍然不可摧的高高围墙,就连脚下原本柔柔嫩嫩的草枝也好似成为了一把把竖立的出鞘匕首,映着黑暗的风雨雷电,散发着阴冷的蓝光,所有的一切,都将她困住,都欲在突然之间取她性命!
怎样才能在这最是压迫慎人的情形下,破空而逃,如何才能践踏了脚下这些利刃,砍除那高不可攀的围墙,将天上的黑云一拳打散,一刀劈除掉嚣张肆意的狂雷闪电?
那时,她此前所有心中孕育出的宁静全都消散了,她被迫要承担起带来光明的任务,她被迫要扛起所有保护的重任,她被迫要挡下所有不怀好意的攻击,而当这些被迫全都成为了习惯,成为了自然后,她的心境又变了。她开始想要主动发展那片草原,经过了那样艰难困苦的经历,她已经深深爱上了那片属于了她的土地,属于了她的高山,属于了她的天空,还有属于了她的人民!
在那之前,她从来也不知道她能够有那样伟大的、会令一些人嗤之以鼻蔑视不屑,高叹着“好假好假”的情怀。
但是她却是真的,好真,好真。
她最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是后来的悲天悯人,万众拥戴,也不是当时的如同激战女神与万恶争斗,而是最初,最初的心静宁和。
多想,多想再回到用那个小小的身子自由自在的奔跑。
无忧无虑,随心的游荡在无边的悠闲世界。
多想,多想。
央兰和丹西守在熟睡中的小姐身旁,呼地央兰一愣,眼眶有些发紧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丹西,嗓子干得都生着燥。
她低低的,声音紧着说:“小姐她……哭了?”
趴在床边的丹西一抬头,果然,梅朵眼角的一滴泪已经滑出了脸颊,留下一道清清长长的痕迹,在被由窗户缝漏出来的光线里,散发着忧伤。
丹西同央兰一般,都是神色一紧,害怕小姐是做了什么噩梦,可是看那面容,却是平静祥和的厉害,连眉心都没有皱起一丝涟漪。
不是因为恐惧而流出的泪,而是因为忧伤,而是因为悲戚。
小姐宛若沉睡不起的美人,明明是平身安躺在床上,但却因这泪而晕出了浓浓的压抑。
两个侍女都是嘴唇一抿,对视一眼,无声下来。
良久,央兰重重的叹一口气:“小姐她,真是太苦了。”
前十几年,因为痴傻被太太和二小姐一路欺负,好不容易清醒了,以为从此能够悠然舒适的过日子,万万没想到,却又是被这凶悍无良的夫家给气得心闷。唉,何时才能心心安安,真正的欣欣喜喜。
梅朵一觉醒来,只觉得眼角发紧发涩,以为是眼屎多得都要糊住眼了,一边揉着,一边尴尬。两个侍女更加恭心伺候的态度她没发觉,接过丹西接上来的湿毛巾,擦着脸,听见丹西在旁边道:
“小姐,查尔斯在您休息的时候就被麦其土司给请走了,他走的时候还带着一马车的山里的破石头,和麦其土司说好了秋天罂粟果实成熟的时候再来,收取果实。”
将脸擦干净,毛巾递回去,梅朵“嗯”了一声。
呐,她忙活至今,也算是终于没有事情干了。被困在麦其官寨里,总不能真的吃完了睡,睡完了吃吧。
得找个事做。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教导仁青学习汉话,就成了梅朵每日的工作,另外,还带着有底子的小旺堆一起。
小旺堆的汉话由于是他的汉族阿爸教的,所以比起仁青的一口鸟语,要显得标准不少。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