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中午,炎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那些垂荡的杨柳纹丝不动,头顶上那该死的知了还在不知疲倦的蝉鸣着。我正在站岗,小小岗亭里已是酷热难当,我无精打采地站在岗亭里半梦半醒。
忽然从营区外传来几位当地老乡的对话,其中竟然夹杂着一个熟悉的上海口音,我耷拉着的脑袋不禁一下子抬了起来。咦,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上海人,谁呀?我不由好奇的从岗亭里出来,走到营区大门口向外张望。
只见几个肩扛锄头,手里牵着牛的当地老乡正边走边说从我面前经过,除此之外,这里没有其他人了。难道是这几人里还有上海人吗?不可能,瞧这身打扮也不可能是上海人,可我刚才明明听到了有人在说上海话。邪门了,难道是我想家了迷迷糊糊中做了个白日梦。呵呵,我自嘲地摇头笑了,返回自己的哨位。
刚进岗亭,外面有传来一句上海话,还有两人以上的对话。我的好奇心驱使我又一次来到大门口向东张望。只见一位当地农民打扮的人,正和隔壁机械营修理排的几位身穿水兵服的人用上海话聊天,还互敬香烟。我定身一看,这不就是刚才从我身边走过的几位农民中的一个吗?难道他是上海人?再仔细一看,几位和他聊天的竟然是我的上海老乡顾青、孙建忠、吴超明等人。
顾青看见了我,就挥手让我过去,我摇头道:“我在站岗。”
顾青不由分说拉着这位会说上海话的农民来到我们连队营区门口,对我说:“爱民,这是我们上海老乡,在这里插队落户,是我们的老大哥。”
那位扛着锄头的敦实壮汉放下锄头,伸出黑漆漆的手一口纯正的上海话对我说:“侬好,上海老乡。”
我一手握着步枪的枪带,一手握着他的手也用上海话说:“侬好老乡,侬哪能到各得来插队啦?”
他呵呵一笑递给我一支烟说:“嗨,勿提了,阿拉这批拧规定统统要上山下乡,途径有三种,一是到外地建设兵团,二是去崇明农场,三是回爷娘的乡窝头插队。阿拉喔里兄弟姐妹多,为了照顾妹妹,唔只好选择到阿拉娘的老家插队。”
我拒绝说:“不好意思阿哥,唔站岗时勿能抽香烟。”
顾青也忙阻止说:“哎,伊是哨兵,勿好抽烟。”
知青大哥羡慕地说:“你们能够出来当兵真好,我也曾经老想当兵咯,但是爷娘成分不好,政审通勿过。看来这辈子只能在这里当农民了,好在有你们这些小老弟,过几天找个日子,到我队里坐坐,阿拉喝老酒。”
说完看看前面对我们说:“好了,我干活去啦,走啦啊,有空来白相。”
我们和他一一握手说:“再会阿哥,有空一定会的来咯。”
告别了知青大哥后我问顾青他们:“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
顾青告诉我,他们上次到附近村庄去瞎转转,正巧碰到他,一听是上海兵,就把他们请到自己的家里去叙旧,聊的蛮开心,就这样认识了。
望着远处的知青大哥背影,我忽然觉得很悲伤,我现在不也是一个农民吗,只不过是一个穿着水兵服的农民。
顾青看出了我的心事,就拍拍我的肩,和孙建忠等人默默地走了。
几天以后的一个休息日,我正在宿舍里画钢笔画,忽然有人敲我前方的玻璃,抬头一看是隔壁机械营的顾青等人,我忙一溜小跑来到室外窗下问:“你们找我有事啊?”
顾青笑眯眯地说:“村里的上海老乡让我们去玩,你去吗?”
我追问道:“是上次那个上海知青吗?”
孙建忠点头说:“是,你去不去吧?”
我赶紧向班长请假,班长关照我,不能在老乡家喝酒,晚饭前准时归队。
我跟着顾青他们后面,步行来到营区北面不远处的一个村庄。只见村庄中央一条两米左右的通道,左右两侧依次向东西建立了许多农宅,那一栋栋灰顶青砖的白墙建筑,被茂密的绿色植被包围着,屋顶上一个个竖立的烟囱,正袅袅炊烟,四周到处都有散养的土鸡,不时伸长脖子啼鸣一番,好一派温馨的农家景象,我的心有些醉了,沉浸在这浓厚乡土气息的氛围之中。
一起去的我们连队三排老乡龚新生拍拍我的肩说:“嘿,爱民,你看来还没有来过这里,到底不是农村长大的,这些我们家乡也差不多,看把你陶醉的,等退伍了到我家去看看,保管比这里不差。”
正说着,那位知青大哥出现了,他高兴地跑上来和我们一一握手,用上海话对我们说:“欢迎到阿拉喔里白相。”
闻讯出来围观的村民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穿水兵服的解放军战士,不知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在一旁议论纷纷。
知青大哥自豪地告诉乡亲们:“这些都是上海兵,我的小老乡,今天到我家来玩。”
路的东侧,一个一人多宽的弄堂向里延伸,两侧的墙面一些爬藤顺着墙体向上蜿蜒。右侧一个颇有些气派的门洞,仿佛是过去的祠堂之类的建筑,知青大哥兴奋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伸头张望着这四方形木制建筑。
这是江南一带常见的那种带有古韵风味的建筑,以我之见,是有些年代的过去大户人家的房子。门洞进去是两层的四方形楼房,无论是楼上的护栏,还是一扇扇雕琢精美的木制门窗,都显得颇为气派。天井中央是露天的采光点,充足的阳光从顶端照射下来,给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