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三贵回道:“你放心,关键的步骤我自然是不会给你们看的,不过我没有孩子,如果哪个来买纸的人跟了我一套流程后对这个很感兴趣,想要向我学艺,那我也愿意倾囊相授,把这门技术传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夏可人点点头:“那我们先看纸。”
“可以可以,你们随意看。”曹三贵领着两人往屋里进,“两位怎么称呼?”
“夏可人。”夏可人出声。
半天见孟总没有反应,只好又补了一句:“他姓孟。”
“好好,你们慢慢看。”曹三贵站在房门口,屋子里陈列的全是制好了的宣纸。
夏可人径直过去,一一细看,很快就站定在了一个架子前,轻声道:“就是这个。”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是特种净皮,檀皮的含量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曹三贵解释。
“就要这种了。”夏可人看向曹三贵,“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跟流程?”
“你一个人去?”曹三贵出声,见夏可人点头,于是又开口,“我正好要去砍树枝,你要是不用休息,不嫌累,立刻就能出发。”
“走吧。”夏可人鼻尖上还冒着汗珠子,神色却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刚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响起孟总清淡的嗓音:“我也去。”
夏可人一怔,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去不去也和自己无关,头也没回,跟着曹三贵往后山青檀树林走去。
孟总对制宣纸的过程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子产生了好奇。
他自觉自己的话算是少的了,可这个夏可人话更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还记得高铁快要到站的时候,窗外正好日出,夏可人坐在窗边安静冰冷得如同一座石像,朝阳淡淡的的光芒照耀在她精致却几乎面无表情的脸上,她于是开始发光。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是宇宙中的一粒星星,漫无目的无声无息的漂浮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点亮,但他知道,她一定会亮起来的。
就像是遇到了国画,或者和国画相关的东西。
她的话就开始多起来,从平时的两个字三个字变成了两句话三句话,甚至意犹未尽。
“我们泾县的宣纸之所以做得好,是因为我们这儿的青檀树长得好!”曹三贵抓住树枝,去桠留五六尺长用麻绳一卷打成一捆,“我们这儿喀斯特山地丘陵地带长出来的青檀树,组织匀细,纤维均整。”
“这一捆枝条下锅水煮二十小时,再放后山腰溪水里浸泡二十小时,然后剥下檀皮,晒干后再捆起来。”曹三贵一边说,手上动作不停,“就是第一步,制毛皮。”
“你们要试试吗?”曹三贵抹了抹汗,把手里的镰刀递了过来。
身后边的两个人都直挺挺的站着,没一人伸手去接。
夏可人是大概知道做宣纸的过程的,青檀皮部分就要反复的煮晒漂白,稻草部分也是如此,然后将两者按一定比例混合后制浆,再把浆倒入水池里捞纸。
捞两遍起来后还不算完,还要在平均温度五十度以上的铁柱火墙上晒纸,再进行最后的处理过后,宣纸才能拿出来卖。
他们没时间一样一样亲自做过去,只能走马观花的看看。
曹三贵也理解,一下午的时间带着他们两个人看了好几步,临近傍晚,直到他自己的肚子咕嘟叫起来,才想起来问夏可人他们:“你们饿了吗?”
见夏可人没说话,孟总抬手看了眼表,已经五点半了:“有什么吃的吗?”
“这附近可没什么饭店,想吃饭只有去前边山下南谭寺,寺庙里有斋饭,十元一位,味道还不错。”曹三贵手往下一指,“不过,你们得赶快,斋饭六点停止供应。”
夏可人他们正在看制青皮,投碱蒸煮,滚滚热气熏得她头发晕,于是赶紧出来透了口凉气后就自顾自的就往山下走。
山道两边是细碎的卵石,用碱水煮过的青皮就密密挨挨的晾晒在卵石上,日晒雨淋,让青皮中的纤维软化,又分解掉其中的有机物,使得蛀虫不爱吃,这是宣纸得以长年保存的秘诀。
夏可人直到进了寺门才发现孟总正跟在她的后边。
两人默契的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有庙宇里沙沙的树叶声回荡在四周。
南谭寺地处偏僻,寺庙里几乎没有外人,吃斋饭时全程自助,在瓦罐里扔了钱,然后自己去夹菜,只是夹多少吃多少,不能剩饭,吃完后也要自己收拾干净。
饭堂中间,长条的桌椅只坐一边,男女分开,开饭前寺里的师父们会双手合十,一齐念一段夏可人没有听懂的话。
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两边都只有沙沙的咀嚼声,和院子风吹树叶的声音很像。
夏可人一边往嘴里送饭,一边觉得她好喜欢庙里的生活,什么都是井然有序按着规矩依次进行的,所以什么也不用多想,什么也不用多做,只要沉默着,沉默着随着时间往前走就行了。
夏可人吃完饭洗碗的时候,孟总已经穿过院子到大殿里去了,他久久站在蒲团前,烟火气缭绕在他身边,衬得他反倒像是凡尘中的神祇。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夏可人总觉得那烟火气飘到孟总身上,又从孟总身上飘到了自己跟前来,满眼的雾茫茫,又熏又热。
还没等回过神来,就听身后有个小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