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巩县尹府迎来了一名特殊的客人,便装的任峻带着两名仆从,在尹府管家的引领下自小门偷偷入府。
两名仆从显然是颇为紧张,寂静的环境,漆黑的背景,再加上身处敌后,可谓是任人宰割之势。只是看见前面谈笑自若的任峻,心中也变得踏实了不少。
待管家进内堂通报,一仆从强笑道:“任都尉当真非常人也,这般环境还能如此自如。”
任峻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尹氏不会做自毁门楣之事,安心吧。”
巩县尹氏,放在整个河南尹也算是最顶尖的大家族,比起中牟任氏而言要强上不少。甚至就算放眼天下,士林中人提起尹氏也是充满敬意。
其先代人物尹勋字伯员,三迁邯郸令,五迁尚书令,桓帝时封都乡侯,拜汝南太守、大司农。尹勋伯父尹睦曾为太尉,其兄尹颂曾为司徒,家世衣冠,多居贵位。
这样显赫的家族,若非尹勋参与党锢之事,被列为党人“八顾”,后因大将军窦武案牵连受诛,尹家比起袁杨也差不了多少。
这二十年来,尹家虽多有没落,但仍然是河南第一流的大姓,而这样的大姓愿意在这种时候接待任峻,那必然是已经做出了决定。要么是准备拿任伯达的脑袋当进身之阶,要么就是准备反正。
以尹家在士林的声名,又怎么会在袁术大厦将倾之时去抱袁公路的臭脚?是以任峻从进府之后,便一直是泰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未见担忧。
“既然任都尉这般说了,属下自然是安心的……”
任峻方才轻轻颔首,内堂中便是快步走出一名中年人,面带笑意,如沐春风般:“伯达啊,你我已是有年余未曾相见吧?一向可好啊?”
任峻回礼道:“多谢尹兄关心,峻这年余还算无恙。倒是巩县地近雒阳,不知尹兄这些日子可还如意?”
“唉……”尹家主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河南是怎样的情形,雒阳是怎样的情形,伯达你还能不知吗?且先进来,慢慢叙话。”
……
“伯达之来意,为兄也是略知一二,若就此事而言,尹氏当仁不让。只是这其间还有一些关碍。虎牢关终究是天下雄关,而尹氏素来少蓄宾客,家中不过数百人,就算是将县里其他大姓的宾客家丁齐聚,也只是一两千乌合之众,贸然举事,恐怕反遭杀戮啊。”
任峻点点头,这并非是推诿之词,河南是天子脚下,在这里的大姓,哪怕是尹氏这般的名门,行事也要避忌一些。
若是天子脚下,都能让这些大姓募集数千人马,那大汉朝恐怕早早就改朝换代了。
“尹兄有此忧虑也属正常,奋武将军自然不希望诸位径直冲关,虽说关隘多防外不防内,可虎牢关毕竟不同。是以奋武将军会在正面叩关,拖延袁军,而尹兄可使人马趁其不备而击之,如此袁军必然军心大乱,关隘指日可破。”
“如何配合?隔着关隘与山岭,终究难以做到及时的夹击啊。”
任峻淡然道:“若尹兄信得过任某,两日后出击便可,届时奋武将军必然已经开始破关。”
尹家主面色一变,这等于是将生死交到了曹操的手上,若是那时曹操没有进攻,仅凭他们手上这点乌合之众,恐怕被袁军一波冲击便直接溃散。
但任峻所言也没错,这时节根本没办法做到详细的沟通,双方的配合只能是靠默契和信任。尹家主死死盯着任峻的脸,似乎是想看出些什么,而任峻也没有丝毫闪躲,静静对视,两人一时无言。
良久,尹家主长叹一声,幽幽道:“伯达是以身家性命为奋武将军担保啊,这真的值得吗?”
“奋武将军当世豪杰,知我用我,我自当以国士相报。况且峻相信,奋武将军决然不是失信之人,不知尹兄是否愿意随峻赌上一赌?”
“我等世家,家大业大,非只个人意气可决啊。”
任峻摇头道:“这天下世家,又岂是天生为贵?我任家发迹,是因为我等与南阳任氏沾亲带故,而南阳任氏发迹,却是因为当年为信都太守的阿陵侯在世祖穷途之际献城以迎,这又如何不是赌博?
尹氏世代公卿,却因党锢而衰落,如今沦为世宦两千石的普通高门,尹兄当真甘心?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若能拿下虎牢关,尹兄当居首功,这等泼天功劳,便是位列公卿也不为过。
更何况此等忠义勤王之事,正乃汉臣当为。故大司农伯元公声名响彻士林,尹氏亦为士林所敬,行此忠义之事,尹兄将来青史留名也未尝不可啊。名利兼收,有何疑虑之处?”
任峻言辞恳切,尹家主脸上闪过动摇之色,闭目沉思了半晌,叹气道:“尹家不能断绝在我手上。”
这形同拒绝的话语却没让任峻有丝毫变色,见任峻不为所动,尹家主苦笑道:“我已将族中子弟分散送出,投奔亲戚,子嗣当是不会断绝了。
尹家世代汉臣,累世公卿。既食汉禄,在这国难之际又岂能袖手旁观?伯父为天下士人所望,后辈子弟总不能污了他的名声。
请伯达放心,在这巩县之中,尹氏还是有些影响力的,两日之后,便冲一冲那虎牢关,看看这天下雄关是何等模样,也看一看能让你任伯达不惜性命效忠的奋武将军是何等豪杰!”
任峻避席而起,长揖道:“尹兄如此决断,伯元公九泉之下当含笑矣。袁术欺凌天子,依仗八关之险阻碍天下义军,却不料山河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