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谕署中,方助教听朱教谕对“嫁接”一术的解说,心下万分好奇。
年轻时,他曾游历过诸国,却从未曾听闻有“嫁接”一术。
遽然,方助教站了起来,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教谕,坐久伤身,不如我们去院中走走?”
“方老所言,正合我意。”朱教谕将那份策论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案几上,还用一本书遮着。
两人满腹思绪,一路无言。
方一穿过月门,顷刻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
“宋兄,你是如何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法子?”
高朗从人群中挤了进去,仔细地查看过月季花木,眼底满是震惊,他转而疑惑地看向宋玄。
“宋兄,此举旷古未有啊。”施源双手举着折扇挤了进来,看着冒芽的嫁接花木,感叹道。
“这‘嫁接’一术,闻所未闻,宋兄你是如何想出来的?”
洪瑞来得晚,挤了很久,进来的时候身上本是整整齐齐的襕衫已然一团皱。
他顾不得整理衣衫,满眼期待地询问宋玄,从何处寻得这不可思议的“嫁接术”。
宋玄上前一步,看着院中那株斜逸朝天,一树橙红的木棉花,他沉吟的声音传了出来:
“玄曾苍茫独立于东江之上,望沧浪碧波,滚滚东逝,忽有匪夷所思之一念,自沉冥杳靄中来。”
“而这一念,便是‘嫁接术’。”
话末,众人觉得脑子有些混乱。
他们才认识这位宋兄不久,有的人甚至是第一次见到他,然而他总是能给人带来足够的震撼。
这世上,两种花木被切开,然后又接在一处,竟能够存活。
他们看着那绿芽,能够想到不久之后,这株被嫁接过的花木将蓬勃生长。
相对于其他班的看客来说,甲班的学子无疑是极度震惊的。
先生所交代的功课,谁能完成,如今他们总算知道,独宋玄一人罢。
他们冥思遐想,费劲脑筋也未能写出好的时策,他竟将解决问题的方法,坦坦然摆在众人面前了。
“宋兄,真足智多谋也!”
“兄台谬赞!”宋玄谦虚一笑。
朱教谕与方助教信步来到蔷薇园时,见众生围在期间,不见花影。
朱教谕心头一跳,不由念道:“成了?”
“活了?”
方助教见朱教谕寻着空处挤进去,园中的学子见是他是府学先生,纷纷让出一条空道。
当朱教谕来到那株被嫁接过的月季前,他伸出手,想触碰那抹嫩芽,又堪堪缩了回来。
他的眼中惊讶交错,又茫然惊喜,如坠烟雾之中。
他又看向宋玄,本想用缓和的语气相问,生生变成严肃调,“活了?”
宋玄走到他对面,颔首道:“回先生,这株嫁接过的月季已然发芽。”
朱教谕又问了宋玄好些事项,他神色自若地一一对答。
方助教什么都没说,只在一旁听着,眼睛始终看着那株神奇的花木。
他伸出手,碰了下花木上的嫩芽,恍然触碰到的是一春的生机。
朱教谕此时,已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感,他问完宋玄之后,转身加快步伐离开蔷薇园。
他回到教谕署,连忙将宋玄写的那份时策带上,转身就往府学大门走去。
出了府学,雇了一辆马车,他仓促赶往城北县衙。
彼时,城北县衙正乱着。
衙役自大堂外走来,姚县令在案前批阅公案。
“大人,江下村村正来了。”
姚县令抬起头,眼里的红血丝纵横交错,“让他回去等消息。”
衙役犹豫之色闪过,留在原地还未离开。
姚县令抬起手捏了捏眉头,沉重道:“还有何事?”
这段时间,村正频繁来衙门求助。初时,姚县令还好言劝慰,安抚人心,只不过,随着江下村的情况越发严峻,他也无暇顾及。
衙役拱手道:“大人,村正此次前来,还为东江之事。”
姚县令放下手,双手搭在案上,愁得两条眉毛都似要拧作一起。
东江下游因常年被引水至瓜田,泥沙淤塞,又值春雨连绵,东江泛滥是迟早的事。
“你让他先回去候着,且待朝廷裁决。”
衙役退出后,姚县令默默回头,头上方是“明镜高悬”的匾额。
衙役走出衙门,将姚县令的话转告给村正。
村正离开前,顿了顿,嘴里嘀咕着几句话,但衙役听得并不真切,仿佛是:“唉,看来是等不得了,为今之计,只有……”
村正离开后,朱教谕正巧从府学匆匆赶到城北县衙。
方才那名衙役又进去,向姚县令禀报,是朱教谕来见。
适时,姚县令才抬起头,“让他进来罢。”
说罢,他放下手中的公文,离开上座,走到堂下的案几前坐了下来。
案前常备着一个小火炉,师爷连忙上前将火炉生起,煮起了新春刚采的茶。
朱教谕进来时,见姚县令比上一次更加憔悴几分,不过他也能理解。
毕竟,江下村是城北县衙下辖的一个村庄,这段日子里,村中黄瓜幼苗枯萎,春耕不顺。
那一亩三分地就是百姓的天,事关重大,若是解决不了,有损政绩自是不必说,怕是丢了官帽子也难保不被更严峻的追责。
幸好,还有这份计策。
朱教谕想罢,看了一眼手里紧紧揣着的时策文章。
他坐下来,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姚兄,我这有一份好文章,你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