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霜。
清晨,山中地面蒙上一层白霜。
“千里,我瞧着,祖母神态之间有些不太好的样子。”林宜佳一只手抚摸着肚子有些忧心,又道:“但愿是我看错了。”
红月大长公主并不愿意在她活着的时候分家。
这是明摆着的。
武兴候夫人如釜底抽薪般的不告而行之举,逼着红月大长公主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将这个家给分了……按理说,红月大长公主肯定还是异常愤怒,怎么着也要怒斥武兴候夫人一番的。
又加上兴国公夫人和杨广南的那番冲动荒唐的下聘定亲,前面还有魏薇留住坤宁宫一事……这些事情凑在了一起,红月大长公主作为府中身份辈分最高的当家人,怎么也应该早日回到府中全面坐镇处理才是……
但红月大长公主却并没有提回府之事。
反而,她找到了方丈,提出了欲在寺庙之中给老侯爷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请求其封闭山门,三日后便开始。
方丈应下了。
武兴候心中沉了下去。
武兴候夫人已经向外面宣布了三日后在新侯府宴客,这一下只能取消了!不然,为老侯爷做法事,他为人子的,一家人若是在热闹宴客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不孝!这就是逼着他们不得不再来这里!什么乔迁之喜遥遥无期!
这不是逼着人非议新武兴候府!
而他却一个字都不能提。
只能派人去将自己的夫人和杨广度叫回来。
而林宜佳却觉得,红月大长公主想要做什么法事。并非是为了膈应武兴候。她瞧着,大长公主根本就从说出“分家”的那一刻起,就像将武兴候这一房人在她心中的联系给剥离了一样,根本就不在意他们如何如何了。
林宜佳认为,红月大长公主根本就没有想过,她所要求的行为,会不会给武兴候一房人带来不便和难堪。就算有谁提醒了她,她怕也不会有半点在意。
“祖母出身高贵,又一辈子顺遂无比。”杨广北道:“她大约是思念祖父了吧。祖父走了有好几年了。”
林宜佳点了点头。
只怕这老侯爷先她而走。就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大一个坎儿吧。
这个坎儿,她从前瞧着像是迈过了……如今瞧起来,似乎并没有迈过去。
或者说,从前她尚有一个“不成器”的杨广北需要她惦记,如今杨广北已经成家立业,现在更是儿女各自分了家。红月大长公主心中再找不到可以牵挂的点?
林宜佳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但红月大长公主到底是杨广北的祖母,也是一直极疼爱他的。林宜佳总不能开口,将自己如此不好的预感说出来,只能暗自忧心。
“蓝田。”
回到禅房之后,林宜佳听着大殿上传来沉重的钟声和高低抑扬的诵经声,心头实在难以平静。
她是孕妇。顾念胎儿。她不能久坐诵经,只安放了一座送子观音像在禅房中。早晚上香。并没有同所有人一起去做法事。
“今儿是第几天了?”林宜佳问她道。
“第七天了,夫人。”蓝田轻声答道。
才第七天。
林宜佳站起身,又缓缓坐回来,道:“你找本论语来,诵给我听。”
蓝田应下,很快坐在林宜佳身边轻声诵读起来。
她沉静温柔的声音渐渐压住了远处的诵经之声,心头的难受也慢慢消下去了一些。
皇宫。
念福宫。
跪在蒲团上的人儿心仿佛都是死的。听不到半点诵经之声。只余那木鱼声“空、空、空”的、反反复复的响。
安悯换上了同其他人一样的青灰色僧衣,歪坐在蒲团上。神色木然地看着上头的碧水观音像。
观音是大慈悲大智慧之主,能应信众所有的求肯。
但她立在这里,安悯只觉得十分讽刺。
子嗣吗?因为子嗣,她虔诚地拜过多少次观音娘娘,在多少间寺庙中添了不菲的香油钱,却依旧没有保住她的孩子。她的两个孩子。
姻缘吗?她如今已经是废人一个,只怕要向这身边这些年轻的太嫔一样,永生都再不能走出这座宫殿了。只怕,她赵安悯在外,已经是“重病而亡”了呢……呵呵。
求健康?
她被送到这里来,送到这里坐着之后,的确是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呢。瞧,观音娘娘还真是法力无边呢。
赵安悯看着观自在菩萨,嘴角弯起来,露出浓浓的嘲讽。
也不知道是这些太嫔们是如何记时的。
所有的木鱼声在一瞬间停了下来。让正漫不经心听着的赵安悯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几位太嫔像是没有看到多了一个赵安悯似的,木然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只剩林唱佳和李月盈没有立即离开。
“安悯公主?”李月盈一边故作诧异地问道,一边暗自打量着她。面色灰白,的确像是重病着的;只是,见她眼中虽然有些红丝,但神志却是清醒的呀,怎么也不像是得了癔症的……
“我不是公主了。”赵安悯神态平和,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道:“你们是怎么计算时间的?木鱼声一下子就停下来了。”
李月盈苦涩一笑,道:“早课敲三千次,晚课敲二千次……这里日子难熬,若是不找点什么让自己专注些,怕更难过。公主……恩,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赵安悯没有立即回答李月盈,而是坐在地上看向林唱佳,道:“你是林宜佳的五姐吧?我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