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时候正赶上雨季,不止是南京,连北京城中也是阴雨连绵。
惊蛰给余知葳撑着伞,从台阶上走下来,要往文渊阁去。
这几日蔺秩的事儿吵得昏天黑地,李知的檄文飞得满天都是,可李知本人依旧不见人影。
新派和阉党两边儿都牟足了劲儿拽对方的小辫子,谁也不愿意松口,嘴皮子已经锻炼得快比都察院的老几位还利索了。
余知葳不耐参与这种争吵,今日恰好,蔺天瑞这家伙说自己“身子不舒坦”,窝在驿站中不出门了。
余知葳也不想管他是不是又要到慈宁宫中哭,只管自己的事儿。
趁着这个机会,文渊阁中当值的人换了个班,正好就换成了陈晖和谭怀玠在场,谭怀玠又多留了个心眼,专门把余靖宁也拉了进来,几个人恰好凑在一起商议事情。
从坤宁宫往文渊阁走是一顿挺长的路,余知葳没坐轿子,也没乘步辇,她为了赶上时候,特地提早出了门。
惊蛰一手掂着裙子,一手给余知葳打伞,口里面叮嘱着:“娘娘,小心脚底下。”
地上其实没多少水,但是惊蛰瞧着月亮往地上照,照的哪儿都是波光粼粼的,好看是好看,但她就是怕余知葳湿了鞋子。
余知葳听见她的嘱咐,笑了一下,道:“你越发像你娘了。”
惊蛰“哼”了一声儿,娇声道:“娘娘莫要嫌我唠叨,娘娘好大一个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咬要人照料呢。”
余知葳很想说其实没人照料她也能好好的,但是想着要给惊蛰些面子,于是开口的时候就没提这茬儿,反倒是说了些旁的话:“这是夸你呢,今后你要是做了娘,肯定也能这么周到的。”
惊蛰沉吟了一下子,抿嘴道:“还是……不嫁人了罢。”
“你不嫁人我是没有甚么意见,要是你真心实意地这么选,我也不反对。”余知葳略略皱了皱眉头,“只是你最近忽然总是提起这种话来,我觉得奇怪。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莫不是谁给你说了甚么,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惊蛰这种意态反常的情况让余知葳觉得有点儿担心,总觉得她是不是遇上甚么事儿了。
“没甚么事儿。”惊蛰一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小水洼里,惊起了一小圈涟漪,“就是奴婢觉得,若是不嫁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嫁人又有甚么意义呢?都说如今是礼崩乐坏,可奴婢觉着,盲婚哑嫁的的确少了,若是在门当户对里选,那的确是选个自己喜欢的为妙啊……”
余知葳不说话了,惊蛰又长篇大论地叨叨了好一阵子,才歪头去看余知葳的脸色:“娘娘?”
“你说的对。”余知葳苦笑了一下,没露出小虎牙来,瞧着不过是面无表情地提了提嘴角,“说得挺好的,我也想着你能嫁给心上人。”
这话说完,她好半天再没言语。
这主仆二人虽说亲密无间,但到底都是有些自己的秘密的,就比如余知葳不知道惊蛰的心上人是谁,惊蛰也完全不知道余知葳的身世,更不知道余知葳心上装着的,是自家“兄长”。
惊蛰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想着要不转换一下话题,想的有点用力,举着的伞偏离得有些厉害,先把自己给淋湿了:“娘娘,您若是今后有了孩子,做了娘,会是甚么样的呢?”
“这个嘛,不知道。”余知葳扶了扶鬓边的缠花,笑了一下。
说来奇怪,她嫁与贺霄也已经一年多了,却没见这后宫之中有谁有动静的。
蔺太后挺着急的,贺霄自己大概也挺着急的。
但是罢,贺霄这个人,总是别别扭扭的。他虽说对男女之事很早就开窍了,却非得在大臣和那个所谓的“天下人”面前要甚么“贤名”,非得要待到大婚三年之后才大选。
那万一要是后年新进了一批美人儿进来,他日夜耕耘要再是毫无动静,岂不是要尴尬死了。
贺霄没兄弟,隆武皇帝的兄弟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贺家连找个旁支来过继都没办法,所以后继还必须得有人。
这是个挺麻烦的事儿,不管到时候还有没有蔺太后和阉党,“夺嫡”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想想就头疼。
余知葳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但愿自己今日上的妆能遮一遮疲态,千万别让谁瞧出来了,回去再给余靖宁告一状,闹得他又得担心。
谁知道她甫一踏进门去,却正正好瞧见余靖宁坐在文渊阁里头。
这两个人之前在清漪园见面的时候,那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简直就是往事不堪回首。
今日两个人却是都自然多了——谁也不想让当时的场景再现一下。
余知葳从容落了座儿,等着文渊阁中三人朝着她行了礼,而后也冲着人点头示意。
余知葳将茶杯往桌上一摆,道:“如今蔺家这个情况,诸位也瞧见了,本宫觉得,如今这般舆论还不够足以将蔺家钉在耻辱柱上。虽说如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但是蔺家若是非要和蔺和撇清关系,我们也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叛蔺家连坐。如今蔺和身死,蔺家怎么叛才是关键,想必这背后的利害,不用再与诸位细讲,想必诸君都已经很明白了。”
“若是要蔺家亡,那便非得要把局面往这方面拉扯。”陈晖喝了一口水,端坐在椅子上,“蔺和的‘投降议和’,得是蔺家授意的才行。”
余靖宁低着头,感觉在数杯子里的茶叶,人却开了口:“若是要把蔺家这个罪名定下来,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