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做好了,卢芸凤招呼陈叫山吃饭,陈叫山在杏园‘春’一直坐着吃,如今哪里吃得下,便说不吃。
卢芸凤将刚刚包扎好的手指,伸向陈叫山,“喂,瞅瞅,我这大厨一般不出手的,今儿出手都见血了,让你吃,你还不给面子啊?”
陈叫山便苦着脸说,“我是真不饿哩……”
薛静怡从卢芸凤神情中,读出了愤愤和失望,便劝说,“陈大哥,芸凤平日不下厨的,今儿特地做了饭,你就吃些嘛……”
卢芸凤瞪着陈叫山,陈叫山将头一低,便去厨房端饭了。
陈叫山夹了一口菜,一尝:嚯,盐咸得发苦了,蒜苗还没炒熟,吃着一股子辛劲儿,皱着眉头,大口刨饭……
卢芸凤自己,薛静怡和丑娃,都觉着这菜实在难吃,但谁都没有说出口,丑娃还一个劲地夹菜,嘴巴拌出响声来……
卢芸凤吃了几口,“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嘴里的米粒,一下喷了个满桌撒,“好了好了,别装了,我那儿有饼干哩……”
卢芸凤刚把饼干盒子端出来,吴先生和唐嘉中回来了,吴先生不用嘴巴尝,一瞅那桌上的菜,便晓得成‘色’不对,却兀自去厨房盛了饭,招呼唐嘉中坐下来吃……
唐嘉中皱着眉,吃了两口,刚想开口说话,吴先生却抢先说了,“卢秀的手艺吧?嗯,不错,好吃……”说着,又将筷子伸向了菜盘……
于是,大家便又重新坐下来吃饭了。
“吴先生,你会下围棋么?”陈叫山问。
吴先生嘴里包了一口饭,点点头,“怎么,陈先生想下棋?”
“有一位朋友,棋艺很高,吴先生下午如果没事儿,不如过去跟他切磋切磋?”
陈叫山话刚落音,唐嘉中便说,“下午我们找陆主编有事儿呢……”
吴先生从陈叫山眼神中,读懂了一些意思,便说,“下几盘棋嘛,不耽搁事儿,晚上再去找陆主编……”
陈叫山和吴先生出了卢家货栈,先去棋牌社买了一副围棋,便直奔西关胡同9号……
走在路上,陈叫山将老余的情况,给吴先生讲了讲,吴先生连连点头……
西关胡同9号,入口就一道窄‘门’,穿过一段长巷朝里走,两边皆是破烂棉絮,煤球堆子,大白菜摞子。一到庭院,豁然开朗,院子里顿时阳光灿烂起来,横七竖八的绳子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被褥……
陈叫山正要探问老余住哪屋时,却见老余拿着一把‘花’剪,从里头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余先生好!”陈叫山走上前去,冲老余打着招呼。吴先生则冲老余点头微笑一下……
“余先生,早上在杏园‘春’吃饭,听得余先生喜爱围棋,所以……”陈叫山话未说全,老余却以警惕的眼光,打量着陈叫山和吴先生,“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下什么棋?”
陈叫山和吴先生皆一怔。
吴先生上前一步,拱手以礼,“余老先生,阡陌为秤星为子,黑石白云两相宜……我们不过闻听余老先生棋艺非凡,特地来讨教的……”
老余见吴先生言语不凡,脸上的警惕之‘色’,略略消散些许,却又问,“什么讲究?”
吴先生淡淡一笑,“只为讨教,别无讲究……”
吴先生如此一说,老余脸上的表情,反倒又凝重起来了,转头又看看陈叫山,“你们该不是日本人吧?”
老余如此多虑,语出唐突,虽令陈叫山和吴先生感到好笑,但陈叫山一想:如此甚好,你直接将话题引到了日本人身上,那我们也就不必绕弯子了……
旁边小屋走出两位‘妇’‘女’,端着大木盆,装了白萝卜,朝水井上走去……
“余老伯,我们可否进屋一叙?”陈叫山说。
老余迟疑了一下,还是领着陈叫山和吴先生进了屋,陈叫山随手将‘门’关上了……
“余老伯,我们是正宗中国人……早上在杏园‘春’吃饭,我与余老伯邻桌,听闻老伯对日本人来我西京,干出的诸多龌龊之事,表示愤慨,所以,我们前来……”
陈叫山将此次前来之意图,详详细细叙说了一遍,老余先是起身走到窗口,朝外张望了几眼,而后才又重新坐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余从小酷爱围棋,曾拜于林怀川‘门’下学棋,但限于天赋,老余的棋力,进入一个境界之后,便似乎再无上升之势,没有成为围棋之名师。
下棋是熬人的活,打谱、拆着、复盘、对弈,常常将光‘阴’一再耗去,若是下不出大名堂来,便无法以此成就功名!
老余棋力受阻,又得为一家老小的生计着想,可除了下围棋,除此再无一技之长,为了糊口,便时常到棋楼、茶馆、酒肆,与人赌棋……
在赌棋圈子里‘混’久了,哪里只要有赌棋之局,老余便去哪里,不仅在西京城里四处游转,周边十里八乡,也是有赌棋必至……
今年遭了大年馑,很多地方饿死了人,肚子都‘混’不饱,何谈下棋?老余为了糊口度日,便四处跑动得更勤了……
入秋后一天,老余途径吴家堡,见到两人在田野中间下围棋,便走过去观棋。
老余看了一阵,也手痒痒,便上去与其中一人下,几招下过,老余便感觉棋力吃紧,对方完全是轻松对弈,却已然使老余频频长考,步步艰难!起先那位离身让座的棋手,在一旁观棋,吃吃地笑,看到关节处,嘴里叽里咕噜地冒出些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