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爷介绍说,十多年前,梁州城里来了一伙西洋传教士,在梁州周边地区建教堂。
传教士所到之处,都是些贫苦地方,发动当地百姓一起参与教堂建设,只要参与了,皆分米分面,既便是几岁的娃娃,帮着搬了一块砖头,也会赏一颗糖吃。
一座座教堂建成了,最初那些入教会的人,不为别的,都只为有一口饱饭吃,有一身衣裳穿,不至于饿死,冻死!于是,入教会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入教的人一多,梁州城里便出现了好多的洋货行。最开始,这些洋货行的生意都不咋地,只是教会里的一些人,来买些钟、表、洋蜡、洋颜料等东西。可越到后来,既便不是教会的人,也开始购买起了洋货,洋货行也开始扩大经营范围,洋布,洋油,洋钉,洋胰子,洋点心,琳琅满目,丰富得很!
这些林林总总的洋货,有些是传教士们牵线搭桥,从海外‘弄’回来的,但也有好多,是从上海、青岛、北平等地‘弄’来的。这一部分洋货的出产地,都在中国,中国的土地,中国的工人,卖中国人的钱,发中国人的薪水,不过都是起了洋名,叫个啥姆、啥斯、啥朗的……
后来,洋货的热销,对国货产生了巨大冲击,便有了一股股的反洋势力,结合国货行的老板、伙计们,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先从烧教堂开始,‘逼’得传教士纷纷逃离,以至于发展到打砸抢烧梁州城的洋货行……
如此一来,就跟一滩子水被搅浑了,因而,‘棒’客、土匪、强盗,不辨身份的许多人,都夹杂了进来,‘弄’不清他们究竟是反洋的,还是不反洋的,究竟是支持中华国货,还是谁都不支持……反正,就是一锅‘乱’粥,有人趁火打劫,有人浑水‘摸’鱼,有人借机复仇,有人消除异己,有人打压同仁,有人树立地位……
纷纷‘乱’‘乱’数年间,各地的教堂,坍塌不少,留存不多,有的徒留一堆黑炭,有的瓦砾间野猫野狗,跑来溜去,廊檐间的蜘蛛网,大如磨盘,壁画上生出了奇奇怪怪的‘花’朵来,房基上茅草簇簇,石柱上罩厚厚一层鸟屎……
其间里,人们谈洋货‘色’变,假若说谁家有一块洋布、一幅洋画,都得捂捂藏藏,以防有人借机来抢烧打杀哩!
闹了多年,梁州城里的洋货行,也不断减少,终至全部消亡了。
“现在的这家洋货行,是去年时候才刚又开起来的……”张五爷‘摸’着脑‘门’说,“我一度也纳闷呢,现在似乎世道变了,大家好像都关起‘门’来过日子,洋货也好,国货也好,没人多管闲事了……”
“那家洋货行的生意咋样呢?”面瓜适时地问了一句。
“这个不好说……”张五爷回身朝洋货行方向,瞅了瞅,拍拍两手,仿佛为今儿低价买了洋货,感到兴奋犹然不尽似的,喃喃着,“我估‘摸’着,人家是闷声发大财哩……”
张五爷的一位手下兄弟,手里捧着那尊意大利圣‘女’玻璃像,走在陈叫山面前,一侧街房的屋檐上,有一道阳光贴着瓦片照过来,那玻璃像反‘射’的光,敲辉映着陈叫山的眼睛,陈叫山便用手一挡,朝边上走了走……
谈话之间,众人来到了驻防军府,‘门’口站岗的士兵,昨天恰巧跟随李团长,去过徐家棕货铺,因此,认得陈叫山,“啪”一个立正,敬礼,说了声,“请”
张五爷在前,陈叫山随后,一行人刚来到王司令的会客厅‘门’口,张五爷突然停了步王司令和李团长都在,可是,万洪天老板居然也在呢……
陈叫山虽未见过万洪天,但从张五爷忽然一紧的脸上表情,大许判断出了情况,加之,正所谓“子随父容”,万青林与万洪天长得极像,陈叫山便一下判断出来了,坐在会客厅里,跟王司令和李团长聊着天的,正是万洪天!
张五爷觉着自己若是独自前来,倒也罢了,现在,却是跟陈叫山一起来,这个……这个就有些麻缠了……
陈叫山却微微一笑,对张五爷小声说,“咱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