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海,越入海底,越暗越黑,四遭愈静,起先时有孩童偶尔几声啼哭,大人的安抚之声,起起落落的犬吠……渐渐,一切皆息,全然寂静,惟夜虫低吟,幽幽近无,整个乐州城,似若沉入深海,幽暗,沉寂,全然平静了……
陈叫山交代卫队兄弟:两人一组,分成五组,自找潜藏之处,悄悄潜藏。原则是,不扰民,不暴露,多观察,慎出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现身……而陈叫山自己,则一人在空空幽幽的街上,贴于街边,屏息敛气,慢慢而行……
动静之道,明暗之法,在陈叫山心中,犹如跟随父亲打猎时的情形一般。有时,猎物不出动,猎人来去太轻,反不利于狩猎,而需要弄出响动,需要“叫山”。而有时,猎物太精,潜藏草木其间,即便听见“叫山”,亦不妄动,不乱窜,于是,便要虚虚实实,动动静静,明暗相映,猛然而至,将猎物捕捉,或猎杀……
今夜,无月亦无星,周遭全黑,静得出奇……整个乐州,似被一头巨兽吞服,似被厚厚密密的帷幔包裹……
忽然,陈叫山行至南城时,幽黑之中,却瞥见一丁点光亮,晃了两晃,复又熄灭……南城一带,较为荒凉,住户皆是零散星星,靠近城墙不远,有一烂泥塘,据说曾经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然后来有人投塘自尽,游魂不散,时常有闹鬼之说,泥塘从此便不再植藕,逐渐荒芜。今年遭遇年馑,更是荒败不堪,衰草撑天,幽深无极……
前方光亮又起,火光渐旺……陈叫山连跑几步,两脚在地上一点,一招“飞龙探海”,身形前跃,便跃至火光之前……
一位光着脊背的汉子,跪在泥塘边,一张张地烧着火纸……由于陈叫山起跃极轻,落地亦轻,悄无声息,动静虚无,汉子并未察觉身后有人。
“爷,婆,爹……娘,我活着没用啊,我有啥用,连妹妹都弄丢了……我没脸,没用啊,我死了算了,不配活着啊……”汉子起初声音低低,越说越激动,泪流满面,俯身磕头,一下下地用前额砸地,“嘭嘭”直响……
陈叫山将汉子拍了一下,汉子猛然一惊,转头看了陈叫山一眼,方才平静下来。
陈叫山蹲下来,帮着汉子朝火堆里添了几张火纸,听着汉子叙述他的悲痛……
汉子自金安袁家铺而来,爷奶爹娘,全在逃荒路上饿死了,惟活下来他与妹妹二人。他领着妹妹,辗转四地,来到乐州,每日虽仍饥肠辘辘,但好歹有粥吃,不至饿死,便暂且留了下来。
可是,三天前,妹妹却忽然失踪了,汉子四下探问、寻找,整整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叫山听到此,眉头皱于一起:也是年轻女子失踪,看来,此非个例,失踪女子,定然不少……
“兄弟,无论怎样,亲人既已过世,咱活着的人,就应该好好活着……”陈叫山用一根枯枝,拨弄着灰烬,“我家人也全都饿死了……可是,咱既然活着,就应该好好地活,咱要是死了,就是对爹娘最大的不孝,亲人在九泉之下也不心安,咱有罪啊……”
汉子叙述了当天夜里,他妹妹失踪的始末详情,陈叫山细细听完,又安慰了他一番,便起身又朝城中走去……
刚拐过钟楼,陈叫山忽见桂花巷巷口,猛然冒出四人,东瞅西望,皆猫腰走路……
陈叫山也不喊叫,就势在地上一个翻滚,展身而起,似金雕扑食,从空中俯冲直下,一把揪住了其中一人的后衣领……
“什么人?”不待陈叫山开口发问,那人反倒转过身来,质问陈叫山。太黑,陈叫山看不清对方的脸,便淡淡一笑,“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一听,脖子一转,欲挣脱开来……陈叫山胳膊迅速搭成个套圈状,将那人套于臂环之中,动弹不得!其余三人,迅速分布三处,围住了陈叫山……
“快跑——他是陈叫山……”那被陈叫山控制之人,大喊一声,三人皆一楞,转身欲跑……陈叫山哪能容得他们逃脱?伸出一脚,左右一扫,先扫倒了两人,另一人见状,身子朝前一挣,欲前窜,陈叫山将胳膊,搭在被控制之人的肩膀上,肘部一点,双脚立时腾起,在空中使出十二秘辛拳之“戌疾拳”,一招“翻荷取莲”,身体直立腾空,臂弯依着被控制之人的脖子,一转,一兜,依旧将他牢牢控制,然身形前落,两腿劈剪而下,将那欲逃脱之人,夹于双腿之间,后拉一拽,一拧,那人便趁势倒地……
躺在陈叫山左侧的一人,猛地从地上站起,从腰后摸出一把短刀,趁着陈叫山刚刚落地,一刀刺来……陈叫山感觉脸侧有异风,就势一转,脖子巧妙一掏,避过刀锋,反而一口咬住了刀背!那人见短刀被咬住,使力急拔,哪里拔得动?陈叫山头朝右一偏,那人的胳膊,便随着短刀,被牵引过来,陈叫山左腿膝盖,猛地朝前一顶,那人松开短刀,捂着小腹蹲了下去……
陈叫山刚一转身,右侧那人,在怀中摸索一下,猛地撒出一把粉尘,直朝陈叫山而来……陈叫山见他手在怀中摸索之际,早有预判,见一团粉尘腾腾扑来,绕避不过,便一手捂着面门,脚后跟一磕,整个身子犹如离弦之箭,转瞬移闪于一丈开外……粉尘扑撒过来,正好扑到了起先那个被陈叫山控制之人的口鼻前,那人迅疾便倒,如一堆沙雕,被水忽而冲散一般……
扑撒粉尘之人,趁势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