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慢吞吞挪过来,在外边躺下,翻了个身,蹙眉道:“梅儿往里面去些,祖母要掉下去了。”

林青梅使劲往里面挤,赵凌差点儿被挤的背过气去,然而老夫人仍旧道:“再往里些,祖母年岁大了,睡觉占地方。”

林青梅还未动,林老夫人坐起身,见被子下的轮廓宽的不像话,疑惑道:“梅儿,你怎么躺下会这么胖?”她将手探进被中,在赵凌脸上摸了摸,赵凌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冰凉起皱的手、粗糙的手指,每划过他的脸,他便不由自主的战栗一回。

老太太越摸越疑惑:这怎么像是多了个人似的?

玉红走上前来,见床前多了一双皂靴,方想问个究竟,这时,赵凌被摸的害怕、闷的不行,他一把扯开头顶的被子,鲤鱼打挺一般坐起身:“老夫人请回吧!孤今晚借宿。”

“哎哟我的天!”老夫人贸然见被子里钻出个人来,惊厥不定。

林青梅赶忙钻出被子,替祖母拍拍胸口:“祖母不怕不怕,凌哥哥在和你玩躲猫猫。”

林老夫人:躲猫猫?这是躲老虎吧?命都快吓没了。

她平复心神,语气颇为不悦:“殿下怎么到我老婆子这儿来了?”

“孤来寻个夹膝。”赵凌面色不改,说起谎话来镇定极了。

所谓夹膝,是用竹篾或者藤蔓编织的筒状物,四面镂空,长三尺许,夏日里常用来抱在怀中纳凉,也称“竹夫人”。

老夫人将计就计:“玉红,去寻个夹膝来!”

赵凌却又懒懒道:“如今入秋了,竹夫人太凉。”他说着将小青梅往怀里带了带,语气轻佻:“得换成梅夫人。”

林青梅搓了搓手,将赵凌的手握在其中:“凌哥哥不凉,梅儿给你捂暖。”

林老夫人看着这一幕,怨道:“殿下何故捉弄梅儿?天下美人何其多?想为殿下红袖添香的趋之若鹜。梅儿心思单纯,还望殿下放过她。”

“孤很喜欢梅儿,并不是觉得她可爱而一时兴起逗逗她。”

林老夫人义正言辞:“殿下若是喜欢梅儿,便应发乎情,止乎礼。何况殿下如今在和玉兰议亲,若是被玉兰知晓,岂非伤她的心?”

赵凌恍然想起前生,他大婚时林家送出了两顶轿子,一辆八抬大红花轿和一台粉色的二人小轿。粉色小轿上的是林青梅,在王氏和林玉兰的设计下,终于如她们所愿进了东宫当妾。林青梅是林老夫人的心头肉,林玉兰却毫不怜悯的剜了它。而现下林老夫人说起林玉兰,却有着祖母的拳拳之心。当真是高下立见!

他试探道:“若是孤想与四姑娘退亲,求娶梅儿呢?”

“万万不可!”林老夫人目光锐利,掷地有声:“玉兰已经十八,再不出嫁就要被耽误了,梅儿还能缓一缓。同是我林家的姑娘,老身不能因为偏宠梅儿就失了分寸。殿下请歇了心思吧!”

唔,有道理。但他是不会听的。“可是孤非常喜欢梅儿,不如让她作为媵妾充入东宫吧?”

林老夫人长叹一声:“殿下不知,那玉兰素来和梅儿不对付。若是进了宫,梅儿没了老身的庇护,还不是像个面团子一样任她拿捏?况媵妾之属低贱至极,说是个陪嫁的物品也不为过。人必自贱而人贱之,梅儿充了媵妾,他日欺负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嚣张。”

说罢,她浑浊的双目紧紧盯着赵凌,郑重道:“殿下请歇了心思吧!”

她爬下榻,将林青梅拉起,对床上犹自发愣的赵凌下逐客令:“已近亥时,殿下该回了。”

林青梅怜悯的看着赵凌,哀求祖母:“祖母,凌哥哥没有梅儿,晚上睡觉会很冷哦!”

林老夫人慢吞吞道:“年轻人火气大,降火还来不及,怎么会冷?梅儿若是给他取暖,无异于火上浇油。”

赵凌道:“孤的车马俱已回宫,从尚书府到东宫有二十里远,夜间独行,费时不说,恐生变故。”他说着又开始把玩腰间的金令牌,林老夫人看了,咬牙切齿:又来这招!

她牵着林青梅去自己的卧房,赵凌在身后意懒道:“孤需要梅夫人降火。”

林老夫人深呼吸,强制自己不生气。她松开小青梅,小青梅便笑意吟吟的奔上榻,飞快的钻进被子里去了。

林老夫人走后,小青梅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把玩着他腰间的金令牌,天真的问道:“凌哥哥,你腰里挂着的这块令牌,为什么每次祖母见了都很害怕?”

赵凌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玩心顿起:“因为这是月老的追妻令,是神物,你祖母自然怕咯!”

林青梅歪着脑袋思忖了半天:“没有呀!梅儿没见到月老有这块令牌。”

“因为他送给凌哥哥了嘛!”赵凌胡诌。

林青梅眉眼弯弯:“梅儿以前见过月老,他坐在石阶上翻书,那本书上的字好奇怪,梅儿一个也不认识,他说那个是姻缘簿。他一边翻书一边从旁边的布袋里掏出红绳来,说给梅儿也系一个。梅儿问他系了有什么用,他说天下男女,不管是仇敌之家、地位悬殊、远隔天涯,只要系上同一根红绳,就能历尽万难结为夫妇。”

赵凌道:“梅儿那根红绳另一头必定是凌哥哥了对不对?”

林青梅摇头:“不知道呢!”

赵凌听罢,有些失落:虽是小青梅的痴语,但他总希望自己和她成双成对方才圆满。

他道:“若是梅儿的红绳没系在凌哥哥脚上,凌哥哥就斩断它重新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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