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篱缓缓起身,静静地懵坐了许久,而后才抬起自己的手,试探性地摸了摸,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手上的触感尚在。
虽然意识模糊,但他确定刚才有人在跟他说话,然而奇怪的是,明明他在梦魇中似乎听得十分清楚,可当他醒来后,除了兄长正处在危机中外,他几乎不记得那人说过什么了。
四大尊者很快便赶来了,告知他原来是那位神秘的恩公现身了,慕篱这才释然。
他隐约记得那位恩公提到了当年他在巫族的立誓,回味自己这一遭梦魇,他突然很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顿。
自己是有多蠢,竟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忘记了比起自己的悲伤,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做,更重要的人需要守护!
敌人特意在这种时候使出杀手锏,不就是为了彻底击垮兄长吗?而自己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守护父兄吗?可自己却在这个时候选择让心灵得到解脱的方式,将自己困在梦魇中得到赎罪的慰藉,何其愚蠢!
经此一劫,锦州城必定军心已经大乱,兄长身为皇子,便是这城里三十多万军民的精神支柱。他若倒下,人心必然涣散,军心更是不稳。倘若此时敌军攻来,那兵力本就占下风的锦州城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他料想敌军必定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最后的攻城,他们没有时间继续沉浸在悲伤里了。
耳边回响起慈母的叮咛:“篱儿,不用替为娘担心,我跟随你父亲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危机又算得了什么。既然逃不开宿命的安排,那就坚强面对,今后无论你将何去何从,为娘都会永远支持你,但有一点,我希望你永远记在心里,任何时候都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志,永远不要沦为仇恨的奴隶!万事有因果,天道好轮回,为恶之人终将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你一定不能成为这代价的牺牲品!”
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和流血牺牲,慕篱已充分认识到,一个普通人的仇恨所能左右的不过是一门一户或是一族的命运,但一个位高权重、能力强大、思维又偏执之人的仇恨所能左右的将是成千上万无辜生灵,甚至是一国一朝、整个天下的命运,也势必会伴随不可估量的流血和牺牲!
而这种局面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更不是父兄愿意看到的。
所以,要忍耐,要冷静,要理智。他要做父兄的眼睛和头脑,替他们看住任何可能破坏大周太平的威胁。
母亲,孩儿答应你,绝不会沦为仇恨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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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庭军帅府客房里,有一个同样将自己锁在噩梦里不愿醒来的人。
只见床上的慕荣面色惨白,毫无血色,额间冷汗直冒,眉间拧成川字,口中不时喃喃呓语。
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年北境那一场死里逃生,不同的是,当年他是真的不省人事,而今他虽深陷梦魇,可他却清醒地知道自己正身处何境,并甘愿沉沦梦境不肯醒来。
和慕篱一样,至亲的音容笑貌也在他的梦境里不断轮回,让他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荣儿,为娘知道你智勇无双,不畏艰险,可你要记住,你是有家室的人,万事要懂得珍惜自己,知道吗?”
“荣儿,你是你父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是他唯一的后盾和支撑,你必须坚强,为他守住大周这片江山,明白吗!”
“荣儿,你一直都是我和你父亲的骄傲,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为了你父亲,你要坚强,不要被敌人左右,任何时候任何情况都不要动摇你的决心,不要认输,不要倒下!”
“荣儿,为娘本是已死之人,还能活着再见你一面,今生便再无遗憾了!”
……
“大郎,你只管安心去,家里有我,为妻会代夫君尽孝道,照顾好孩子们。”
“大郎,你可知每回送你离京,我心里都万分害怕,怕你就此一去不回。我不想你是什么大英雄,我想你只是我的夫君,孩子们的父亲,可我知道,这注定永远只能是奢望,因为你是父亲的儿子,是相府的长子,所以在你离京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向佛祖祈祷,祈祷你能平安归来。大郎,为了我,为了孩子们,答应我,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们也不能没有你。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我想,我大概也活不成了。”
“大郎,不要悲伤,不要难过,只当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就都会过去了。我们原本就是已死之人,不要为了已经成为过去的我们而放弃当下,辜负活着的人对你的期望,更不要让父亲老来孤苦无依。大郎,记得你答应过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
“大哥,该说的,母亲和嫂嫂都说完了,我没有什么可说了,只有一句,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等年底行了冠礼我就成年了,到时我就去报名参军,给兄长做军师,可好?”
“若这副病体残躯还能对父兄有所助益,那即便是刀山油锅,我也会义无反顾地去闯!”
“这十年的寿命既是你给的,那么余下的生命,我愿倾尽所有换你一世长安,得偿所愿!”
“今生累你为我一再付出,我欠你实在太多,若有来世,请让我做兄长,换我来守护你,为你付出,可好?”
“如果有一天我或者是家里其他人遭遇不测,那么请你答应我,为了父亲,请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天上人间,请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