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南境,沭阳河畔,钟灵山。
天际一道绵亘的界线将皇天后土分割,界线之上是碧空如洗,白云舒卷,界线之下是层峦叠嶂,千山碧青。
万丈晴空下,钟灵山脚下广袤的原野上散落着数多乡村茅舍和农田,田里的农作物与灵山茂林修竹交相辉映,绘成了一副壮美辽阔的山河图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顺着草木繁盛、绿树成荫的乡间小路前行,穿过钟灵山脚下那一片原野,便可进入到钟灵山中。
站在进山隘口眺望,向北是广袤无垠的乡间原野,向南是云遮雾缭、幽深绵长不知尽头的竹海茂林,两侧百丈雄峰夹逼,一眼望不到顶,人走在期间只觉渺小如蝼蚁。
沿着纵深的幽谷山道在潮湿阴冷的竹海林间百转千回,直到望见隐藏在钟灵深处那道湍流直下三千尺的飞瀑,才算看到了希望。
到了那飞瀑所在的山峰脚下,再沿着竹海拱卫、旁有溪水的蜿蜒石梯而上,不久便可看到一处世外桃源。
飞流三千尺,下有桃花源。
竹海掩映处,药谷美名传。
但见茂林修竹掩映中有一大片篱笆围起来的花草,哦不,应该是药草。
穿过这片药草,尽头有一个竹林包围的小院,三面竹屋环卫中央一片空地,一排竹篱将小院与外面药草隔离。
院后还可看到远山峭壁上那道飞瀑裹挟着万钧之力落下,在院后形成一方碧湖,湖水绕着这片桃源顺流南下,经过山路十八弯,向着南齐与大周交界的沭阳河汇流而去。
这便是享誉天下的济世药谷之所在。
其实说起来药谷并不难找,进山的路也并不难走,只是要走很长的山道而已。
这里相当的僻静,毕竟寻来这里的都是病家,是需要找神医治病救命的,若是地方太难寻或是不够安静,那老神医当初选择在此结庐定居也就失去意义了。
从离人峰到药谷,若是骑马不过一两日的路程,离得算是比较近了,但慕篱这却是生平头一回到访药谷。
乍见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也对这里的如画风景神往不已,难怪世人都说来药谷养过病的人都不想走了。
正北那一排竹屋居中的客堂里,临窗方榻上,白发素锦面具的慕篱坐在榻上小案的一边,对面是正在为他斟茶的楚昱。
看着这个面带微笑、眉眼依旧温柔的白衣少年,慕篱内心感慨万千。
楚昱将一杯斟好的茶递到慕篱跟前,同时道:“老谷主尚在闭关,倾鸿外出采药不刻便归,还请独孤盟主稍坐片刻。”
慕篱微微颔首:“冒昧来访,希望在下没有搅扰到药谷清净。”
“盟主哪里话,您可是武林有名的大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日既亲自来访,想来必是有要紧的事。”
楚昱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善良,赤诚率真,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他的笑容和温柔底下是那种历经风雨洗礼后的沧桑与感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宁静、淡泊与超然。
慕篱看了看窗前,入眼是远岫碧水,又望了望堂外,入眼是茂竹繁花,继而看向楚昱温润浅笑道:“一别经年,楚公子看起来在药谷过得还不错。”
楚昱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微不可查的收束,转瞬又恢复了那副宁静淡泊的浅笑。
“楚昱能有今日,还多亏了独孤盟主当初仗义出手救家母,此恩楚昱尚未报答,说来实在惭愧。”
他不失礼节地轻轻避开了刚才的话题。
慕篱听后不由苦笑,他果然未将那次替他传讯之事当作报恩,始终还记挂着这桩算不得恩情的恩情。
“楚公子言重了,在下也说过,当日之举不过是出于道义,楚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再说,楚公子不是已经依约还了这份恩情吗?”
楚昱闻言,想起了当初司过盟的条件,如今他已无心去追究司过盟究竟为何要暗助慕家了,况且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天下已经是慕家的了。
“举手之劳,何谈报恩,只是我不曾料到,后来事情会发展成那样。”
忆起当初天牢之中一见投缘的少年,楚昱眼中便满是悲悯。
“……不知二公子年庚几何,我是天启元年正月初八生的。”
“篱生于昌盛四年腊月初八,将将好大楚兄一个月。”
“啊?我还以为你一定比我小呢,没想到竟然比我还大一个月啊……也罢!反正大一两个月没什么差别,总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待此劫过后,咱们定要痛饮一番,不醉不休!哈哈哈!”
“一言为定。”
……
楚昱仿佛看见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就在眼前,怅然道:“想当初,我与二公子一见如故,曾约定待事了之后定要不醉不休痛饮一番,谁料想,那竟是我们初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楚昱说着便蹙眉心痛,更自责内疚:“若非父兄,他便不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慕家也不会惨遭灭门,那些无辜的人不会受牵连,北征八万将士不会埋骨他乡,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还有前阵子的锦州之危,听说盂县那一战极其惨烈,若非长平侯力挽狂澜,或许锦州也已是异国之土……”
楚昱说着说着,眼中便蓄积起心痛的泪,道:“他们究竟还要牺牲多少人、流多少血才肯罢休?!”
他似在质问,无力而苍白;又似在愤怒,为自己的无能。
慕篱见之内心感叹,果然楚昱还是楚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