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寒夜,厉王府,凌霄楼。
这里是王府禁地,未经楚天承本人允许,就算是厉王妃也不能踏入半步,平日自有他安排的专人负责固守照看。
主室暖阁,一方色调冷暗的空间,临窗是小半间屋的方榻,剩余大半空间,除去其他小件的陈设不论,整间屋子就只有层叠的陈列架与一张摆满文牒书卷的高脚方案,楚天承静坐案前,以手撑案双目紧闭,一脸愁苦正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夜静更深,人却无眠。此时,屋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启禀大王,月夫人带到。”
罪虽已证,罪名却还未定,故而林月娘仍是厉王府的“月夫人”,就连刘郁芳也不敢在楚天承还未回来时擅自处置,下人们自然还是以“月夫人”尊称之。
楚天承闻声,按头的手一顿,旋即睁开了眼。
“让她进来。”平静又显冷淡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响动后,仍是素面素衣荆钗简髻的林月娘便踏进了暖阁。楚天承侧身歪坐椅子上,一手撑着头伏在案上,姿态妖娆销魂,那双始终不曾看向林月娘的眼中尽是冷漠,甚至还有淡淡的狠厉之色。
林月娘一步步走近,面不改色直视楚天承,从容不屈地跪下去,一脸视死如归。
只听座上之人冷语发问:“对王妃之告发,你,可有申辩?”
“无。”同样冷漠而决绝的回答。
“这么多年来,本王赐予你的恩宠还不够吗?为何要选择背叛?”
林月娘看着面前这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凄凉地笑了:“恩宠?呵~如果我这一生的悲剧就是你所谓的恩宠,那我宁可从来不曾拥有!”
楚天承终于将视线投向了林月娘,姿势却仍旧未变,只是眼底的寒意更浓了,眯起一双凌厉的鹰眼道:“看来,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在我身上花的心思吗?”林月娘虽跪着,浑身傲骨却一丝不减,冷嘲道:“楚天承,你还没醒吗?你要透过我寻找那个女人的影子到什么时候?!”
一句夹带着多年怨恨的责问,终于让楚天承的表情起了变化,皱起的眉宇显示出了他的不满乃至怒意。
“若非你身上有她的影子,何来你多年的恩宠,何来林家的锦衣玉食,何来昱儿的功成名就,你该为此感到荣幸。”
楚天承的口吻还算平和,但隐而不发的怒意更添几分没来由的寒意,让人备感压迫,然而林月娘却好似压根没感觉到的怒意。
“荣幸?哈哈哈!”林月娘双眼噙泪笑了,笑得无比悲凉。“楚天承,你还是如此霸道,如此自以为是,不可理喻!只可惜这世间有太多你掌控不了的东西,比如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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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多情空余恨,有情总被无情伤。从遇见楚天承的那一刻起,林月娘一生的悲剧就已注定。
“告诉我,你这辈子都会留在我身边,永远不会离开我。”
“殿下,妾身这辈子都会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
“你说的,那你可要说话算数,永远不许离开我,这辈子都要待在我身边。”
曾经甜言蜜语如斯,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如此的荒唐可笑。这个曾经给予她无尚荣宠的男人,这个曾经只有握着她的手才能安稳入睡的男人,这个曾说“永远不许离开我,这辈子都要待在我身边”的男人,原来他眼中所看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二十三年前,林月娘初为人母,儿子尚在襁褓中,夫家日子虽不宽裕,但尚可保证温饱。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君待她却也不错,一家人日子还算圆满。然而,这一切从她在街上偶遇楚天承起就被彻底毁了。
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官府的人突然闯入她家,抓了公婆掳走了孩子,逼着夫家写了休书,迫使她改嫁厉王府。她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家境贫寒,又没读过多少书,而且还比年少有成的厉王年长三岁,除了姿色尚可之外,她几乎一无是处,当年她就百思不得其解,楚天承为何不惜用那样的手段也要强娶她进府?
被迫嫁入王府之后,她因夫妻被迫生离以及强迫她与初生幼儿分离而心怀怨恨,故而无论楚天承如何讨好,她就是不肯屈服。奇怪的是,楚天承不惜用那样强硬的手段将她强娶进府,可在她嫁进王府之后,他却不曾对她用过强,还从不在意她的一切冷言冷语,其深情程度、恩宠程度、迁就程度令人咋舌,也足以让王府后院里所有女人对她恨之入骨。
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经得住风姿俊朗、文武双全、一往情深还年少有为的厉王的攻势。如此不过三年,她就被攻克了,并且很快便有了身孕,这便是如今名扬天下的沭阳王楚昱了。
然而,也是在她的心彻底被他俘虏、成为常伴他左右之人后,她才从他的口中听见了那个从此成为她一生噩梦的三个字——眉姐姐。
终于有一天,林月娘忍不住向楚天承开口询问此事,不料却惹来楚天承的滔天怒火,不许她再问此事,叫她做好她的月夫人便是。
直到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楚天承为何不顾自身名誉与王府声誉,不惜用那样的手段也要强娶她进府,原来他所要的从来都不是她!
林月娘虽无甚大才,但却自有她的骄傲与自尊。得知真相后的她不顾有孕在身,毅然搬进了寒苑,只留给楚天承一封诀别书:从今以往,勿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