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丙子(十八日),还是厉王府,冷园。
冷园冷园,极尽荒凉、埋葬幸福的阴诡地狱。今夜,这里又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探监者,楚昱在面具男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关押刘郁芳的囚牢。
听闻刘郁芳下狱,并且是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的遭遇,他便知这是面具男的手笔。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他那个狠心绝情的父亲所为,因为那个人已经走火入魔,他甚至都已经不知道那个人的心究竟是否还是肉长的。
自从送走洛倾鸿之后,他便一直在思考究竟要如何为母亲报仇。他虽对刘郁芳恨之入骨,但本性善良的他却从没想过要杀死刘郁芳,他想的只是要如何扳倒刘郁芳。
面对榆阳刘氏的势力和他如今庶民的身份,老实说想要扳倒刘郁芳绝非易事,所以他便一直在暗中调查榆阳刘氏。就在这时,刘氏却因“通敌叛国”之罪被判满门抄斩,他立时便想到了是何人所为。
榆阳刘氏既已倒台,那想必刘郁芳也就失去了倚仗的资本,于是他决定回京,找刘郁芳问个清楚。
而就在他赶回京城前夕,厉王府竟又发生了厉王妃与人通奸之事,待他赶到京城得知消息便立刻找到了面具男,要求与刘郁芳面谈一次。
他一定要当面问问刘郁芳,他对世子之位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他想要的不过是母亲的爱,为何她要如此狠心。如今她亲身经历和母亲一样的遭遇,心中又作何想,对于母亲的遭遇,她又是否有过一丝的悔意。
一踏进内室,楚昱便觉一股强烈的阴森湿冷气息扑面而来,令他不自觉地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而当他远远地看到那个蜷缩在稻草堆里头发蓬乱的女人时,一瞬间心情便复杂起来。
面具男似有为难,想要跟着楚昱进屋,楚昱头也不回地发声止住了他:“我要与她单独一谈。”
面具男生生将已经踏进去的一只脚又退了回去。
楚昱只撂下这么一句,然后便径直走向牢房,不肯回头看面具男一眼。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个人替他母亲报了仇就原谅他,已经被打破的信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来了,就如同已经被伤透的心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修补了。
望着楚昱决绝的背影,面具男捏紧了长袖中的拳头,面具下发出轻微的笑声,似悲伤,又似自嘲。
而后,他抬起面具脸仰望漆黑夜空,任凭无尽的黑暗尽情将自己吞噬。
当他从刘郁芳的口中得知真相后,他又会表现出怎样的恨呢?是从此再也不愿见到自己吗?呵,不是早就预见他会更加恨自己了吗?不是早就已经释然了吗?可为何心还是会如此痛呢……
楚昱步步走近那个由一块块宽约一尺厚的木板围城的方形牢房,在见到蜷缩在稻草堆里拨弄着自己如杂草一般凌乱的头发的刘郁芳时,楚昱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以至于他站在距离牢房约五尺的地方一时无法动弹。
那个画面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王妃竟沦落到这般田地,这让他一时之间难以适应,也激发了他善良的本性。他虽恨这个女人,可看到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的心还是产生了强烈的不忍。
刘郁芳听见异动,机械般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露出了诡异的笑。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是打死都不肯再踏入这座王府的。”
她边说边起身,缓步走上前来,与楚昱隔牢相望。
楚昱看着刘郁芳,强行压下自己的恨意,胸怀悲悯不忍、心情复杂道:“如果可以,我的确宁死也不愿再踏进这里。”
转念一想刘郁芳刚才的话,他又蹙眉追问:“你早知我会来?”
刘郁芳笑得凄凉决绝:“当然,你一定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吧?听到我落难的消息,你又怎会不来看看我的下场呢?”
“……我从没想过要跟兄长争夺世子之位,我应该也向你不止一次地表明过了,我还特意选择赴边关从军远离朝堂,可你为何还是不肯信我?况且你忌惮的是我,就尽管冲我来好了,为何要牵连我母亲,她是无辜的!”
“哈!无辜?楚昱啊楚昱,想不到如今的你竟还是如此天真?难道你不知生在皇家,天生就逃脱不了互相倾轧的宿命吗?要怪就怪你自己锋芒太露不知收敛,是你害了你娘!”
楚昱萦绕难以言喻的复杂,既恨又不忍,愁眉紧皱问:“事到如今,你难道对母亲就没有一丝的愧意吗?”
“愧意?哈哈哈……”
刘郁芳双手抓紧木板,仰头笑得癫狂,但在楚昱看来却充满了悲伤决绝的意味。
许久之后,刘郁芳盯着楚昱一字一句道:“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只见她放开了双手,攥着自己的头发在牢房里边踱步边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运气好,逮到了林月娘的把柄,还自得意满地借机设计陷害于她,顺道将你也一起拉入地狱,让你们母子万劫不复!”
楚昱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双拳。他又想起了当初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心在剧烈地抽痛着。
刘郁芳停步,转过身再次面向楚昱满是自嘲悲凉道:“可是直到我也落得和林月娘一样的下场我才知,原来我一直以为的不过是我以为,事实的真相何其丑陋残酷,何其荒唐可笑!”
楚昱心头一紧:“你这话什么意思?”
“呵!什么意思?”
刘郁芳三两步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