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听事堂。
“王家送寿礼,百年雪参一株,吴彦书法真贴一副;江家送寿礼,不老松一棵,北海血珊瑚一株;贺家送寿礼,和田暖玉一对;宋家送寿礼,铜镜一面……”
堂下那黑衣小厮正唱读着,内里紫檀木八仙桌旁,端坐着的一位黄袍老者已是听得皱起了眉头。
林家老太爷过寿,江州城内各大家族包括州牧大人那里,都纷纷送来了寿礼。这倒没什么,只是前面那几个家族送上的寿礼还算正常,这宋家送的寿礼是什么玩意?
一面铜镜?
这是在讽刺老太爷德行有缺吗?
想到此黄袍老者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怒意,喝道“这宋家,真是不知好歹,竟敢送一面镜子过来,哼!”
黑衣小厮愣了下,见黄袍老者似乎有些生气,这才解释道“总管,宋家的寿贴上说了,他们并没有对咱们主家不敬的意思。”
“寿贴上说,这面铜镜是前朝的尹皇后日日用来梳妆的镜子,价值连城。前朝覆灭之后,这面铜镜辗转反侧,几经易手,最终才到了他们宋家手里。宋家人觉得,这种宝物他们不配拥有,也不敢拥有,于是便趁着老太爷寿礼的机会,将这镜子送到了咱们手里。”
“哦?”这话让黄袍老者的气立时消散了不少,站起身来,看着黑衣嘛,一个小小宋家,量他们也不敢来捋我们林家的虎须。”
“那面铜镜呢?快呈上来与我一观。”
“是。”
也不怪这黄袍老者突然来了兴趣,实在是前朝的尹皇后艳名太甚。可以说,前朝之所以灭国,与这位以美色著称的尹皇后脱不开干系。
仙姿盛颜,祸国殃民。
君不见有诗曾言“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首诗中所说的美人,就是这位大名鼎鼎的尹皇后。
是以只要是个男人,听到“尹皇后”这三个字,都会生出一丝兴趣,或是遗憾这样的美人竟已消失在滚滚长河之中,无缘一见。
片刻,方才走出去那黑衣小厮伙同另一仆人,两人合力抬着一面雕刻着繁杂花纹的椭圆形铜镜走了进来,镜子约有人身大小。
镜面光滑平整,像是一汪深深的潭水。
黄袍老者伸手在铜镜边缘缓缓摩挲着,而后朝镜中打量了一眼。
嗯,镜中人也在看他,镜像清晰明澈,竟给了黄袍老者一种栩栩如生的怪异感,
仿佛,这镜中的他,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黄袍老者笑了笑,驱散了脑海中这有些可笑的念头,移开手掌,道“老太爷不喜照镜子,觉得镜子照多了,会勾走人的魂魄。”
“所以啊,你将这镜子送到三小姐那里去吧。既是尹皇后用过的铜镜,那也只有三小姐的美貌,才配得上它了。”
“诺。”
……
天色近晚,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一排排飞鸟列成整齐的队伍从江州城上方飞过,朝着山林投去。
大同书院的学子们也纷纷下了学,吵吵嚷嚷一路交谈着走了出来。
“赵大哥,明天见。”
“嗯,明天见。”
与赵廷告别后,林思君坐上了林府的马车。马车“吱呀吱呀”,晃晃悠悠的朝着城南开去。
林思君素手微抬,掀起了车窗上的珠帘,小半截玉臂搭在车窗上,美眸出神的望着窗外,似是有些心事。
“时局真是越来越乱了,这样平静的读书生活,还能持续多久呢?”林思君微微叹了口气,“若是书院迫于战事,暂时停止授课,恐怕,赵大哥就要回青州了吧。”
“唉,真不想和赵大哥分开啊。”
她这样想着,想了一路,恍然未觉马车已到了林府门口。
“小姐,小姐?”
却是车夫在外面唤她了,林思君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拖着裙子缓缓走下了马车。
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她仍坐在床榻边,静静想着“明日修缮,同赵大哥早就约好的,一起去城外赏花。”
“嗯……借此机会再向他表明心意吧。”
少女正细细想着,如何表达自己心迹之类的细节问题,房间的两扇朱门却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着鹅黄裙装、一副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是照顾林思君起居的贴身丫鬟小兰。
看到床边静坐着的林思君,小兰“呀”了一声,道“小姐,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一声惊叫也打断了林思君的思路,她那光滑如玉的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轻声道“我刚回来不久。”
小兰倒是没有注意到林思君脸上的异色,只是道“哦,对了小姐,黄管家中午时遣人给您送来了一面儿铜镜,说是什么前朝尹皇后的梳妆镜,只有小姐您的美貌才配得上它。”
“奴婢觉得也是,就自作主张替小姐您收下了。您看,南边梳妆台上那面就是了……”
林思君闻言也有些好奇,起身朝那面铜镜走去。
细细打量了一番后,她只觉这铜镜照人异常真切,不似普通铜镜那般,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这块铜镜边角的雕花为玄鸟,纹路刻痕都异常工整。镜面像是用玄锡擦拭,而后用白毡打磨过一样,从镜身一点儿也看不出年代感,倒像是刚从模子里出炉的铜镜一样。
不过这玄鸟图腾乃是前朝的标识,如今是没有那个工匠敢私刻玄鸟的,这倒是令林思君觉得有些奇怪。
这铜镜若真是前朝的旧物,至今少说也有几百年了,怎会保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