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不停地喃喃自语:“……胆小,胆小如鼠……”
我不去理会,自顾自在脑子里把事情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回忆到方才妖怪扑来的场面,不禁又是一阵后怕。怕完了,一个疑问便浮出水面:既然是妖怪,想要杀人,而且是杀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男孩,可谓轻而易举,为什么偏偏要大费干戈,做成意外事故的样子呢?
我念头一转,转回非常组织与猎奇上面,是唯恐受到追缉吗?所以就算之前害人,也要尽可能避免伤亡,减少自己的勾当被发现的可能。只是若因如此,为何又在天祥大厦顶上莽撞的出手杀我?我到底无意间撞破了什么重大线索,导致它放弃躲藏狗急跳墙?
对面的沙发闷哼了一声,所长摆回身子,忽然从桌上拿起摆弄到一半的螺丝刀,开始对准螺孔将螺丝拧进铁板里。一下一下,越拧越紧,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手里的螺丝上。
螺丝一圈一圈的旋进铁板,大而扁的脑袋花暖的贴合上铁皮。紧了。所长停下手瞅了瞅,竖起十字螺丝批继续用力拧。
“哎,已经很紧了,再拧,就要滑牙了!”我忍不住出声。
滑牙?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好像脱口而出了一个很不好的词。
所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低头继续拧他的螺丝。
果然,只听“喀”一声,紧到极致的螺丝终于在沉默的压迫中爆发,陡然从螺孔中松了出来。所长了然的拔出螺丝,看看磨损了的螺纹,微微颔首。
他抛下坏掉的铁皮,脸上浮出成竹在胸的笑意。
我莫名其妙的瞧瞧已经忠实完成使命的铁皮,一时有些摸不透所长的言行。
所长的视线转而瞟向内室的门,曼声说道:“闪闪,我们还有一个线索可以挖掘挖掘。”
我心下清明:哦,是说小男孩啊。可是,他不是失忆了吗?已经轮番用问题轰炸过他n回了,每回都无功而返,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再挖出些什么新情况来?
我不解的用目光询问所长。
只见他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忘记的是脑子,又不是身体。”
厄,恕我驽钝,无法理解所长话里的涵义。什么叫脑子忘了、身体没忘?肢体不就是由脑子指挥的吗?
所长朝我神秘一笑:“闪闪,我问你,面对同一件事,所有失忆者的言行都会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怎么可能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与众不同的个体,既然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自然不会有一模一样的言行,即使失忆了,你也还是你,他也还是他,万万不会从你变成他。对于所长的问题,我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差别在哪?或者说,你是如何通过言行区分人与人的?”所长支着下颌,悠悠然的望着我。
这个嘛,我偏过脑袋想了想,无非是行为习惯啦、言语用词啦……我眼前豁然开朗:对啦,习惯成自然啊!我怎么把这点给忘了?即便失忆,肢体的条件反射尚在,只要在同样的环境下就会做出同样的反应,而经由这些无意识的举动,我们就可能推断出前情。
可是,同样的环境……所长莫不是要……
我的心往下一沉,感觉自己隐约捕捉到了所长的打算——他是……想让小男孩的遇难场景重现?
我扫了一眼所长,他敛了笑意的沉默,更加深了我的揣测。
我迅速移开视线,目光跟着百解默默地在左旁的沙发落座,连我都猜到了,百解他势必早已心中有数。
一时之间,我们三个人坐成了掎角之势,全都一声不吭的想着同一件事。
虽然心知这个办法高效,但仍有不可阻挡的反感之情不间断的涌出。
死亡,被谋害的死亡,经历一次就足以让人崩溃。小男孩他,好不容易才忘了,却还要再让他经历一遍不堪回首的过往,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可怜的孩子他才多大呀,就要经历两次被害的痛苦和恐惧,他的人生多么凄惨!
我打心眼里的同情他,忽然就很想把阎王揍一顿,你早点把他的魂收回去转世了多好?那就不会如同现下这般凄惨了!也不知是谁判的命格谁定的命数,生生把让一个小娃的魂死了还不能安息,多冷酷啊!
我忽然能够理解所长先前所说的“不太好”了。如果非要有所牺牲有所伤害,那我们一定会下意识的宁愿是不认识不相干的人,而一定不希望让灾难降临到身边人的身上。因为是陌生人,所以与我们毫无瓜葛,所以他们距离我们的心太远太远、远到想要成为我们生命中的过客都困难,于是对我们而言他们便没有那么重要,于是,我们的心就安全了,因为即便他们受到伤害,即使我们也会动容,但未必会如同身边人受难那样心伤欲绝、悲痛难耐。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本能,都有希望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生命安康生活美好的愿望。因此,当不得不拿自己人下手的时候,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很不好!
“何时洗冤何时解脱。”所长声音浅浅响起,音量不大却无比坚定,只是这股绵绵不绝的坚定,不知是为了说服我们还是说服他自己。